在杜柯看不到的间隙里,秦胤笑着合上眼,神情安谧。
他攒着力气,合眼等了许久,直到病床上再度传来脚步声,才睁开眼,唇角微微牵起,“过来了。”
宁岐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他。
“你真决定了?”
男人轻笑一声,动了动嘴唇,吃力的吐出两个字来。
“啰嗦!”
他动了动身子,似是想起,宁岐便揽着他的后背扶他起身,给他背后折起靠枕。
“我还剩多少日子,不……咳咳……好好利用一下,留着做什么?”
秦胤脸色苍白,好看的眸子划过几分嗤笑,“那些人觉得我快死了,秦氏到手,就可以借着秦氏的架子为所欲为,咳咳……我就先让他们露着破绽,也未尝不可。”
他疲倦的抬手,捏了捏额角,咳喘的有些厉害,宁岐见状,赶紧凑过去给他拍背,倒了些温水喂他。
秦胤抿了两口,压了压咳意,抬起眼帘,“尽快把联姻的消息放出去。”
宁岐磨了磨牙,当真觉得这人疯了,“你就不怕岑宣那小子炸掉?他如今还落在程霖手里,你不担心?”
能做到如此地步,以明明白白昭示出秦胤的决心。
寻常时候,秦胤连重话都舍不得对那小子说一句,如今却要做这样伤人的事,恐怕也是……把自己的后路都填死了。
宁岐骤然生出一股子极致的惶恐。
这架势……难不成这人就没做活下来的打算?
他胡思乱想着,秦胤却缓过神来,脸色好看了些,“倚着小宣的能力,足以在程霖手里全身而退,我只是比较担心阿妮落。”
男人侧头,去够枕头边放置的画册,神情寥落,“她还是个孩子,这一回……也不知道得遭多大的罪。”
人是在他手上丢的,是他大意,被对方钻了身体不适的空子,这副身子拖累他的地方良多,仿佛也不差在这一桩事上。
岑宣毕竟是个成年人,几斤几两秦胤还是有数的,更何况他上头还有人护着,再坏也出不了大事,对方不敢太乱来。
但阿妮落——
秦胤气息急促,一想到小姑娘甜甜的笑,心口就骤然急跳着疼起来。
不过是个孩子啊!被平白卷进这样的风波里,受到的伤害,又该如何去算?
“你别这么想,”宁岐看的揪心,“这也不是你的过失,岑宣讲话是有些过激,但他也是害怕阿妮落有事。”
这人性子隐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所以即便面上不展露,但心里头必然是自责极了的。
秦胤闻言,极淡的笑了笑。
他本就生的好看,眉目俊朗,五官精致,轮廓明锐而冷厉,这样一笑,便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惊艳的意味。
“我没有怪小宣,本就是我的过失,程霖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对我的身体状况知道的太清楚,才能如此钻了空子。”
宁岐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便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那……看看这个吧!我拟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男人望着他,却是不动,也不接。
“嗯?你……”
宁岐疑惑的眨眨眼,“怎么了?”
长久的静默中,男人弯了弯唇,合眼靠回去,轻轻开口:”念吧!”
宁岐愣了两秒钟,忽而惊呼出声:“阿胤!你——”
他急切的伸手,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你是不是……你眼睛看不见了吗?”
秦胤本合着眼,被耳边晃来晃去的声音吵的头疼,只得睁眼,无奈道:“你做什么?我又没瞎,只是看不大清楚罢了!”
瞎不瞎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宁岐定了定神,望着面前这个苍白瘦削的男人,心头酸涩之下,几乎哽咽。
“我……”
“别废话,”秦胤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念吧!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自己看?”
宁岐这才敛了情绪,低头开始念文件。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明白,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更甚至身后事,也一并安排妥帖。
倚着岑宣目前的实力,还不能完全把那些人连根拔起,如若留下些枝叶,往后必然会生出da麻烦,秦胤想着,余下的时间,必定要帮他做点什么。
毕竟岑宣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于这方面的汲汲营营,不如秦胤知道的多。
总归生死一事,秦胤如今已经看的非常淡了。
早就知道活不了,也没必要搞出生死离别那一套,留着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倒也不错。
如今上头肃清打击黑恶势力,早不似从前那样能让他们只手遮天,那些祸害……早是时候该好好除一除了。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宁岐念文件的声音,他时不时会抬头看一下病床上的男人,见那人微微蹙起眉心,拢在胸腹之间的手下放着一本画册,他时不时的屈指摩挲一番,咳几声。
“阿胤。”
念完之后,宁岐突然发问:“你与芸芸结婚的消息一放出去,你想过……岑宣会如何想吗?”
那小子……会难过吧!
可如果不是彻底绝了活下去的希望,秦胤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
男人睁眼,淡淡扫过去,“他那样聪明,会明白的。”
“宁岐,爱……不是生命中唯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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