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佛身点点头,有劳了。
菩提树幼苗对着净涪佛身晃了晃头上枝叶,转身出去了。
净涪佛身也转入内间,在内室换上簇新的僧袍、僧鞋,披上他的青蓧玉色袈裟,带上佛珠才提上灯笼往外走。
才走得稍远些,后头就跟上了几列领着沙弥的比丘僧,前头不远处又是同样的几列领着沙弥的比丘僧。
这些都是妙音寺各院堂的弟子。
瞧见他,比丘僧们只领着沙弥远远躬身见礼,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扰了净涪佛身去。
净涪佛身见得,无声笑了笑。
都是修行僧,脚步不慢。过不得多时,他们就转入了一处被扩建又扩建过的广场。
广场上设有许许多多的蒲团,如今已经坐去了九成,余下的一成也是陆陆续续的有人入座。
有些人无意间瞥见净涪佛身,原本坐得端端正正的身体一下就歪了。
若不是广场上安静得很,他们还记着不能作声打扰,只怕就要噪杂起来了。
净涪佛身对着那些人微微阖首,便沿着广场一路行走,很快就走到了广场前方。
广场正前方设了一座法台,法台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五个蒲团,净涪佛身的位置就在那里。
这十个位置不是别人的,正是净涪佛身、了章等诸位将上台讲经说法的法师的位置。
是的,这一场法会定了九日,每一日将有一位法师登台。是以这十个蒲团里,有九个蒲团已经有主。至于最后剩余的那个蒲团,却是皇甫明棂的位置。
如今皇甫明棂就垂眸低眉坐在她的位置上。任由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的目光从广场处望来,一遍遍地扫过她。
那些目光没有恶意。显然,也绝不可能有。
现下在广场这里坐着的每一位,可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听经说法的弟子与善信,绝非是寻常沉迷女色的俗汉。
可饶是如此,皇甫明棂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那些目光里的疑问、审视太过强烈,压得人心头一阵阵发颤。每一道目光都在拷问她,每一个眼神都在审视她,磅礴无边的压力重重压下,要将她逐出这个位置,要让她重新蓄上青丝,破戒归家......
幸而皇甫明棂撑了下来,她稳稳地端坐着,雍容端庄,恍似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的天女,叫人心折。
北淮国睿王府的王妃今日也来了。她弃了珠钗金饰,洗了胭脂铅华,单以檀香木钗簪发,穿一身暗纹布裙,朴素而安静。
她坐在蒲团中,淹没在人群里,目光却透过缝隙,顽固地落在皇甫明棂的身上。
看见皇甫明棂沉静安定、泰然自若的模样,睿王妃心中既是骄傲得意,也是苦涩酸楚。
她的女儿啊......
到底是一步一步地,坐到了她想要坐到的位置上,且还坐得那样的安稳,那样的安定。
皇甫明棂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熟悉而温暖的目光,她睁开眼睛往人群中看去过。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人。
皇甫明棂看见她的那瞬间,眼眶就有些红了,幸而这会儿天光还未大亮,倒也看不太出来。
睿王妃无声对她笑开,纵有泪珠沿着不再滑嫩的皮肤无声落下,她也很快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去看她。
这可是大法会呢!她女儿拼尽一切才走到的这一步,可不能被她给扰了。皇甫明棂不见了自家母亲的目光,愣了愣,很快又收敛了,重新恢复成端庄稳重的模样。
很多很多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再望向皇甫明棂的时候,目光就宽和了些。
皇甫明棂自也察觉了,一点满足的笑意浮起又很快被压下。
此时,净涪佛身也正在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得净涪佛身,皇甫明棂连忙上前,合掌低声与净涪佛身见礼。
净涪佛身对她点头,低声询问过她,确定她状态不错,自又转身去与已经入座的净音见礼,方才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
皇甫明棂见状,很是愣了一愣,不自觉地看向净音。
净音对她笑笑,无声安抚过她,这一回就算是揭过去了。
皇甫明棂合掌低头,对净音一礼,也坐了回去。
坐回去时候,她忍不住再一次心下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犯错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师伯净音,能够轻轻松松抬手将事情放过去。
自净涪佛身入座以后,妙音寺各位大和尚、慧珍、可寿、了章、济岸等才陆陆续续抵达广场,然后就各各见礼入座。
慧真罗汉最后坐在了天静寺当代主持清见大和尚的左侧。没错,慧真罗汉如今就带着他那一列凡僧,坐在天静寺僧侣的地界上。
这一场的法会,慧真罗汉最后拒绝了登台。他与可寿两人中,真正登台的那位是可寿。
过不得多时,红日从东方升起,光华堂堂。
广场边沿,守在大钟边上的礼僧拉起洪钟的钟锤放开,钟锤重重敲打在钟身上,洪亮钟身响起,传遍整个广场。
当......
时辰到了,天地间仿佛有一道微风旋起,又似乎有一道草叶落下。广场中安坐的凡僧与善信只觉眼前泛起一片清光,周身便似浸泡在温泉里,舒适得近乎让人想叹息。
但诸如净涪佛身、净音、清源大和尚及了章和尚境界不凡者,却知道这是菩提灵树洒落的菩提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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