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菩提树幼苗那茫然舒展的冠叶,净涪就知道菩提树幼苗此刻的茫然与困惑了。
你确实不会轻易去招惹旁人,但这诸天寰宇里,不主动去招惹人,却偏遭人觊觎、乃至被重重谋算着夺取的存在,还少吗?
说这话的时候,净涪的目光也低了低。
当年的他不就是这样吗?怀璧其罪,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的郑重镇住,不自觉地收拢了顶上枝叶,上下扫动。
净涪深看了它一眼,一个个地列数着菩提树幼苗也熟悉的例子,让菩提树幼苗好生长长记性。
我们在沉桑界走的一趟,不就是再切实不过的体验了吗?他道,你我何曾招惹过福和,他不也找上门来讨要你?沉桑界里那陈崇,你比我熟悉,不也被人寻上门来,逼着讨要遗府与传承?还有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
菩提树幼苗听着,脸色也渐渐沉重。
确实,论起沉桑界里一众人等的境遇,一直在沉桑界天地里奔走的菩提树幼苗远比后来闭关潜修的净涪熟悉。是以它其实也更清楚在诸天寰宇各方修行者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沉桑界中本来很是无辜的陈崇与伊阿泉等人遭遇的种种变故与谋算。
净涪见菩提树幼苗陷入沉思,暗下点头,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等菩提树幼苗回过神来后,就道,且好好想想沉桑界里的事情,多分析,多理解,别只顾着表面上的收益......
菩提树幼苗就看着对面披着青蓧玉色袈裟的净涪一字一顿地叮嘱它,这些见闻也是修行,比起其他的收获也不逊色多少,你可得认真一点,莫要懈怠了。
菩提树幼苗受教,郑重回道,是,我会仔细的。
净涪见它是真的听进去了,点点头,扬袖一甩,袖风便将它带起,往天静寺后山的方向送去,且去吧。
菩提树幼苗还待要说些什么,可定睛再看的时候,眼前哪儿还有净涪和尚?只有一株巨大的、气息磅礴的菩提巨树。
菩提巨树如今正压低了视线看它,回来了?
在菩提树幼苗见到自家父亲的时候,净涪也已经走到院门边上,甚至抬手拉开了院门。
院门打开不久,前方道路上便走来了一个人。
来人着一身灰色僧袍,手腕上带一串细短佛珠,正快步往这边走。
却正是不久前还在法殿里忙碌的净音。
净音见到站在院门边上的净涪,当即就笑了起来,但等他站到净涪面前的时候,他面上的笑意却又全都收敛起来了。
原来你还知道要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外头待个几十年才想起这里的。
净涪笑着与净音合掌见礼,讨饶一般地道,师兄。
净音低哼了一声,细细打量过他,却又是忍不住叹道,我如今都看不出你的修行了。想来,这些年你在外间也没有白费。
净音说着,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净涪也已经打量过净音,识趣地没去提净音眉眼处缠绕不去的一点倦色,笑着将净音往院子里请。
净音显然也想听一听自家师弟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跟着净涪在院子树下坐了。
还是熟悉的禅院,还是熟悉的菩提树下,还是这个熟悉的位置,但面前的人......
却是大不同了。
净音一面听着净涪的经历,一面在心下暗自感叹。他这般想着,面上多少也显出些痕迹来。
非是不能控制,只是不愿而已。
随着净音在妙音寺、在佛门乃至在景浩界中的话语权日益厚重,他已经少有这般松懈的时候了。
毕竟师弟不在,清源、清笃等一众师长又都忙碌着净化景浩界的暗土世界抽不出身来,需要扛起一整座妙音寺,也需要协调整个佛门各方的净音比丘这几年是真的有些累了。
于是渐渐地,他的脑袋竟一点点地垂落下去。
净涪暗自叹了一声,也不惊扰他,扬袖直接将净音送回了他自己的禅房里。
净音全无所觉,仍自睡得安稳。
净涪独自一人端坐在菩提树下,目光悠悠抬起,望入蔚蓝蔚蓝的天穹里,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清闲与放松。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都难得地放下了修行,清净、自在地安坐在识海世界里。
层层叠叠的光明云自净涪脑后涌出,铺展过整个禅院空间,却没有惊扰到这禅院里的风、气与阳光。天气舒暖安晴,而净涪脑后的光明云悠然铺陈,双方各自安守,也是难得的和谐。
净涪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就这样闲坐着,竟也晃晃悠悠过了一整个下午。
待到橘红的夕阳将这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暖和的色调,那归鸟振翅滑过天空的声音才将净涪不知散发到何处去的心神唤了回来。
眨了眨眼睛,净涪坐直身体,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禁不住冲佛身低哼了一声。
净涪本尊悄然隐去,并不太想掺和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小别扭。
心魔身眼角余光看见净涪本尊的隐去,迟疑得片刻,到底没有叫住净涪本尊。说实话,先是不觉,等他自己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这作态,还真的是......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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