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早时,大年初一那次,我们去看的电影呢?你还记得吗?”南乐生又问他。
“你说的是《玻璃金矿》还是《愿被你捡到365次》?”咏山眠不假思索地问。
南乐生一时哑然,他刚想点燃一支烟,听到这里顿住了。
“你……都记得?第一年和第二年看的电影?你都记得?”
咏山眠的淡色睫毛轻轻一闪,他不说话了。
“我一直以为,你顶多会记得情节。或许我是小看了你的智商。老师,谢谢你还记得我们相处时的事。我其实想随便说两部中的一部,因为这两部我都很喜欢。”
咏山眠便问他:“是因为都是喜剧的关系?”
南乐生点了烟,用牙咬着滤嘴,将头转向车窗那一面。
“不止是这个原因……这两部电影不长,虽然也有转折与伤感的情节,但是大体上都是寻找到救赎,获得爱情与家庭的故事。我喜欢这样的同性影片。”
他喜欢,是因为他自己缺少。
电影里的生子、猫穿越成人的情节固然是虚的,可剧本里的情感却非常实在。他没有这种东西,觉得如此梦幻的感情他够不着也不配拥有,所以他喜欢。他想要。
特别是隐约知道自己爱的人给不起的情况下。
南乐生是不知道咏山眠内心的想法的,他觉得老师不通情理,不食人间烟火,自己的喜爱是一腔热忱,不会得到回应。
但是子非鱼,他到底是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苦恋虽苦,那是因为苦在前,恋在后。苦是不好的,是苦的,可恋爱又分很多种,不一定会走向最差的结局。
他怎么会知道咏山眠实际上也对他有好感呢?
这是非常简单的一个问题。但是南乐生二十七,反而不如十年前那样直白,问的出口。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拒绝过了一次,第二次答案也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胆子变小了。失去过了一回自己心爱的人,第二次怎么也不敢去逼迫他。
南乐生不说话了,他坐在位置上,觉得有点困,但又想要强打精神,与咏山眠独处的时间真是走一秒少一秒,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永远不要结束,他不要睡觉,只想一直陪着自己的咏山眠。
“你要是困,就去后面睡一会儿吧。到休息站了我会喊大家。”咏山眠听到他打了个呵欠,对他说。
“不,我没事,我过一会儿再去睡。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现在方便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是关于巴比伦塔的。”南乐生赶紧找话题。
当然,这个问题也困扰他多时了。
“你说。”
南乐生拿出自己的小本和万年笔,做好记笔记的准备。
“你为什么要去跳塔?为什么每年都要去跳塔?还有这个形态,这些都是怎么回事?能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吗?”
核心问题之一:
咏山眠为什么要反复跳塔。这是困扰南乐生十年的关键问题。咏山眠在第一次跳塔的时候已经死了,隔了一年,却是以另一种形态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并再次跳下巴比伦塔。
咏山眠听他说完,立刻说道:“你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他没有回头过来看南乐生,语气倒是很冷静。看来咏山眠早已做好了被提问的准备。
“打从在沙漠塔层里,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了。不过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不会让你满意。”咏山眠说着,又仔细斟酌了一番,将脑海里的信息整理给南乐生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跳塔。
其实他的准确死亡时间早于那一刻。在他的记忆里,小队于入塔后的小半年里耗尽人力物力,并于某个塔层上遭到塔内生物的袭击,咏山眠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塔层生物放大的嘴中獠牙上。
本来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在那时就停止了,虽有不甘心,但也算是死在了塔里,这是他短暂人生的愿望之一。
但是在浑浑噩噩的一段睡眠后,咏山眠发现自己改变了形态,竟然再次苏醒了过来。
起初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思考不了,只能通过胶体表面的触感系统了解周围环境,尽量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并想办法吞噬周围的生物。他的本能告诉他,必须寻找“人类”,并通过体液血液获取对方的DNA,复制出人类外形。
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去哪里去寻找人类。于是他抓住路过的其他生物,通过复制它们的DNA进化出视力和听力,并往有人类的地方移动。这很容易,他在一周之内复制出了人类外形,但是因为太过惹眼,被诸多人类悬赏攻击。
他理解人类的语言,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粉晶生命体。
粉晶是值钱的东西,他又是可以变换外形,自主移动的粉晶,换言之就是一座活的粉晶矿,大家都想得到他。于是咏山眠跑走了,并尝试着往下方塔层走,想要离开巴比伦塔。
事情并不如意。咏山眠在到达第一层时,身体忽然不受他控制了,他陷入沉睡状态,等他醒来,自己已经移动到了不知道哪一个塔层中。
随着与人接触的频率增多,咏山眠的人类形态越发完整。他的皮肤进化出来了,随后是牙齿,脏器,指甲……大半年过去,他几乎与常人一样,除了头发与眸色依旧是枯玫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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