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着急了,省去敬称,对着手机着急地喊道。
“你冷静点。阿生,你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咏山眠好像不太习惯说这个词,“但是不到那种,那种喜欢。我觉得还是和你说清比较好。我以前没喜欢过男的。”
那是以前,那是以前,现在可以试一试的。南乐生还想说,可是咏山眠又不在他面前了,他再和人吵架,也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了。
“老……咏山眠,”南乐生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孩子看。但是孩子的心智远比你想象中长得要快。我没了爸妈,进了机构,跑到基地里和人学打打杀杀,还出过不少任务,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或许吧。但是你的确还年轻。”咏山眠答他。
“是,是。我还年轻。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能爱别人了。我很庆幸自己能碰到你,你比我之前,也比我后来遇到的人好太多了,你真的好——”
“多谢夸奖。”
“不是夸奖。”南乐生打断他。
“我不能忍受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南乐生一字一顿,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咏山眠愣了愣,他旋即说了句什么,可信号太差,这句话呲了声就没了。
“什么?”南乐生追问了一句。咏山眠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还是没有听清。
“老师,老师,你再和我多说两句,别那么快撂了……”南乐生害怕起来,他握紧手机,声音也提了几度。
“如果我……一点,还能……你的……不是我……你,而是你的年轻把你……都掩盖住了,要是……或许会……想是见不到了,你在外面…………我会过得很好。再见了阿生。”
“老师!老师!老师!”南乐生惊慌失措,他拿着手机往巴比伦塔的方向跑,一直跑啊跑,那座高塔还是那么遥远,南乐生被人拦下了,他的脑袋上真的挨了一记,随后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坐在桌前,手里攥着白纸。
记忆全没,他迷迷糊糊地晃动脑袋,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他不喜欢这个场景,说不上为什么。
好像再过一会儿,就要发生可怕的事情了,但是他没法阻止它进行下去。
就如他在后悔之海的海面上,流下的眼泪一样。
他哭了,面无表情地,双眼不聚焦,就这么望着天空,流下了两行眼泪。泪水流入海中,与千万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新的海水。
这是他最后悔的回忆,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不好受。记忆中的十人各有各的苦相,还有人“咯咯咯”地哭着,跟只母鸡似的。
周邪很安静,她的神情黯淡,仿佛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回忆。其实那并不是最黑暗的,只是她接受不了。
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了她的回忆里,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的朋友是被反社会罪犯害死,上了新闻头条,照片还被放了出来。周邪的朋友不少,但是大部分都只是躺在列表里的那种,不会随时说话。随时说话的朋友也分喜欢和不喜欢,很多朋友只是需要她或是被需要,并不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这人。
明钺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朋友。
这人很好,但也很糟糕。她一米六五,中长发,齐刘海,娃娃脸,看起来和她的脾气一般和气。是个笑如春风的可爱姑娘,周邪在大学里认识了她。
她好在哪儿,是她觉得看人永远要往好的方向看。从小的环境将她保护得很好,也亏得她运气好,没遇到什么坏事。也因为她的性格,很多人受到过感化。
大学里周邪说,她不能这样,世界上虽然是有好人,但心思复杂的家伙也不少,她会吃亏。可是明钺不听,她糟糕就糟糕在这儿,一旦认定了死理,就听不进劝。
就像她认定的,好好和人说话,对方就一定能听进去。可是这条失效了,就在某一天晚上。
周邪接到消息的时候,明钺已经在冷柜里躺了八个小时。她穿着全黑的西装到会场,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她走到明钺的父母身边,二老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哭,说他们女儿命苦,人生才开始,连对象都没谈过,怎么就死了……
和旁边更冷静一点的亲戚聊过,周邪明白了,原来她遇到了歹人。那人自己不想活了,明钺看他状态不好,给他买了瓶功能饮料,谁知对方也去了店里,买了把美工刀回来就把她脖子给抹了。
据说这人看不起女人,明钺对他表示关心,让他觉得是被看不起了,瞬间暴怒,立刻决定要弄死她。
真是以怨报德,那人被捉之后屁都没放,反正他是不想活了,迟早得死,他给自己找个该死的理由。
周邪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明钺?她有做错什么吗?
灵台上,明钺的遗体被众多白色的玫瑰包裹住。她穿着纯白的长裙,化过妆,好像只是睡着了。
那是死者的睡眠。周邪紧紧地盯着棺材,她要记住这张脸,这个睡颜,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死者的脖颈曲线与活人不同,略微后缩,整张脸好像下一秒就会塌陷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周邪想走过去摇醒她,和她说你是不是傻,吃到恶果了吧,有没有长点记性。但她马上记起来这人已经听不到了,再怎么说,明钺也没法听到了。
周邪难过得要死,也后悔得要死,她在亲友死亡后的第二十八个小时里,站在灵堂里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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