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顾星斋像是要杀人的眼神,管家立刻举起双手表忠心:“天可怜见!少爷,我出这个主意全都是为了您好啊!您想想,那些下人们碎嘴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林小姐一颗心都系在故去的老爷身上;但若是像黄老爷那等人物对她起了心思,到时候,就算是咱们顾家,也不好拦着寡妇……太太再嫁吧。”
顾星斋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厚重的黄花梨木桌竟当场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缝。
“闭上你的嘴!”他低吼道,目光中闪烁着暴怒的神色,“我父亲从未公开承认过林小冬是他的妻子或妾,也没有在信里提及关于两人的关系,只说了她是来报恩的,叫我好好照料她。再让我听到一声‘寡妇’、‘太太’之类的词,我撕了你的嘴!”
管家被吓得紧闭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但当顾星斋一脸阴沉地离开后,他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意。
“到底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他冷哼一声,掸了掸溅到袖子上的木屑,冲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等到时候得罪了黄老爷被千夫所指,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这镇上立足下去!”
然而,管家太高估了自己,也太小瞧了顾星斋的城府。
刚才他在管家面前表现出出离愤怒的样子,既有内心的真实写照,但更多的部分还是故意表演出来给管家看的。
顾星斋虽然经常被林小冬在私底下嘲笑是“老古板”,不过比起这个时代其他男人们已经强出不知道多少了。别的大家族家主,别说在吃饭时伺候别人,没让一群姨太太给他锤肩捏背都算是收敛的。
当然,这也有顾星斋刚从外面回来,年纪轻尚未娶妻的缘故。
“星斋啊,我跟你父亲是多年的老友了,”这不,在顾老爷去世后还没一个月呢,就有人打着他父亲好友的名号上门提亲了,“你也到年纪了,我知道,现在上了新学的年轻人都提倡晚婚,可再晚也不能二十几了都没个归宿是不?对了,你今年多大啦?”
顾星斋借着抿茶的动作遮掩过自己眼底的不耐:“二十有三。”
“才二十三?”那人吃了一惊,心道以顾星斋这副稳重沉着的模样可真没看出来才二十出头,“不,不过二十三也到年纪了,我叔父家正好有个姑娘,年方二八,长得水灵又漂亮,而且知书达理,特别守规矩!我跟你讲……”
为了攀上这门亲事,他毫不犹豫地改口,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那位姑娘的情况。
“守规矩?”顾星斋忽然放下杯子,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何为守规矩?”
“就,就是听话乖巧啊,”那中年男人卡壳了一下,他观察顾星斋的打扮应该是个比较传统的,于是就着重强调了那姑娘的贤惠,“从小她爸妈就把她教养得很好,知道长幼有序男女大防,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无不精通,是咱们镇上远近闻名的才女呢!提亲的人就差没踏破门槛了,要不是看在我和你父亲多年相交的份上,我那亲戚也不会派我来走这一遭。”
顾星斋笑了笑:“伯父费心了,但恐怕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为什么!?”
“我喜欢性子跳脱一些的,”他轻描淡写道,“不喜欢守规矩的。”
中年男人纠结片刻,结结巴巴道:“那,那其实我姨母家也有个女儿,年纪稍大一些,但上过新式学堂,还剪了短发……”
没想到啊,他纠结地想,顾星斋看着是个正经人,居然还是喜欢那种不着调的女孩儿?
顾星斋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今天不把话说绝,日后像这样的麻烦是少不了了。
“伯父,我实话跟您讲了吧,”他沉声道,“我喜欢男人。”
中年男人:“…………”
告辞!
他满脸怒容地起身离去,心想岂有此理,就算不想成婚,也用不着找个这么荒谬的借口来敷衍他!
但不得不说,顾星斋这一招的确是狠。
在他亲口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后,不仅上门来提亲的人没了,甚至连平时上街时会冲他微笑的大妈们也没了好颜色,取而代之的则是背后的指指点点,和越传越离谱的谣言。
而当林小冬也听说了这个传言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听到的版本是“顾少爷十八岁时上武馆踢馆,却在半路与一清秀书生一见钟情,两人私下结契,结果被那书生的家人发现硬生生拆散,最后书生郁郁而终,顾星斋愤而回乡吧啦吧啦……”看那意思,这谣言还大有整个连续剧出来的趋势,不把顾星斋弄成天煞孤星十世恶人转世不罢休。
“没想到啊,原来顾少爷也为情所困,”他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瞧着站在面前的顾星斋,“也不知今儿个吹了什么风,想起我这个旧人了?”
顾星斋深深皱眉:“什么新人旧人,你这叫什么话。”
“有什么不对吗?”林小冬理所当然道。他指了指顾星斋:“你才二十三,当然是新人。”又指了指自己,“过了这个年,我都到了而立的岁数啦,虽然这年头未婚的都能被叫做小姐,但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
他笑眯眯地看着顾星斋露出一脸“你敢”的表情,心情愉悦地伸了伸懒腰,朝男人勾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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