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这睡,醒醒。”顾衡再次拍了拍他的脸。
然而对方的头却是垂得更低了。
顾衡心中一紧,沉声道:“医生?这里有医生吗?”
几个工作人员立刻围过来,表示并没有医生在。
罗铭建议:“看看他储物柜里有没有延缓剂,是不是忘注射了……”
但顾衡没回答,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起,用脚踢开了后台的门,直接冲了出去,“来不及了。”
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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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病床上,林星程还没醒过来。
顾衡在送走周黎后订了份外卖,一点粥,一些开胃的小菜。他估计林星程醒来应该会饿了。他跟罗铭打听了一下,林星程早上醒来只喝了点豆浆,吃了颗鸡蛋,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身体的能量肯定不够。
白色的床单上,人静静地躺着。
白皙的脸上和嘴唇稍微有一点点苍白。软软的额发垂下来,睫毛筛了灯光,在脸侧洒下淡淡阴影。
顾衡守在林星程床边,看着他正在注射的点滴,也不是什么药,只是些葡萄糖。
刚才周黎过来检查,说是意识力大幅波动导致的脑部自我保护性昏迷,简单地说就是一下子高度集中和使用意识,导致大脑有点受不了了。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他体内的病。这种病没有针对性的药物,目前只能延缓。
“不过还好,他只是很久没驾驶机甲了,经过这一次,以后大约应该不会这样。”周黎说,“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上来就进行这么激烈的对抗,挑个弱点的对手过度一下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不过少将就是少将,对自己既了解又狠。”
顾衡没说话,挥挥手让人出去了。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林星程的床边。
他好久没见过林星程沉睡的样子了,突然想起了高中午休,无意识回头,看到林星程趴在桌面上熟睡的样子。
那会大家中午都午睡,他不睡,就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搞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什么东西都玩腻以后就回头看后座的林星程。
林星程穿着洁白的校服衬衫,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的胳膊又细又白,手腕瘦得骨头清晰可见。因为侧着脑袋,柔软的头发微微落下遮住点额头,耳朵被压得红红的。他当时就有种帮他撩一下头发,再把耳朵调整到舒服角度的想法。
正这么想的时候,林星程却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
他当时心都漏跳了一拍。
“你为什么不午休?”班长林星程发话了,“再不睡扣你纪律分了。”
他当时就把头转了回去,明明不怕被扣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巧的是,这一幕当时还被别人看见了。
宋明燃在不远处冲他无声地咧嘴,还有其他两个讨厌鬼也是,嘲笑了他一下午。
……
他那会以为这事就够丢脸的了,但没想到后来还有更丢脸的。
顾衡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正因为顾氏家族庞大,所以内部竞争也多。
他的父亲虽然是顾氏的长子,但是从小与世无争,不爱商场的勾心斗角,所以叔叔从小对顾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顾衡高二那年,他的父母不幸遭遇了车祸,母亲当场就过世了,父亲被抢救后却一直昏迷。顾氏的大权顺理成章落到了顾衡叔叔的手里。
顾衡从小桀骜不驯,那会又正直叛逆期,父母在的时候连父母都看不顺眼,更遑论要夺权的叔叔。而顾衡的存在,对他叔叔而言,同样是一种威胁。
两人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他的叔叔就正好以他过于顽劣的名义,在寒暑假期间强行把他送进了教管学院,想要让他学会屈服。
教管学院是个专门收纳不良少年的地方,种种教育手段、惩罚措施,只有进去的人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严酷。
而对于顾衡来说,那里的人不会因为他姓顾就对他优待,相反,在叔叔的特别关照下,所有人都会殷勤地帮着“管教”他。
那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
那些人对他越不好,他就越是反抗,而反抗换来的往往是更加严厉的处罚。
除了遭受处罚外,他还会经常被人恶作剧,喝的水是苦的,吃的面包是酸的臭的,睡醒了身边经常有各种不知道哪里来的虫子……凡此种种,不过是想彻底消磨他的意志,让他屈服听话。
甚至有一天早上醒来,他发现前一天在院子里捡的不知名的唯一可以陪伴他的鸟,都被人剥掉了羽毛……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那天晚上很冷,下了雪,他想找一个地方住宿,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通讯器也被没收了。好半天他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求人借了点钱打了电话。
顾衡先给发小周黎打,周黎不在,去过远方亲戚家了。他又给自己的同桌打、前排打,说想去借宿一晚,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婉拒了,这些人似乎都已经被打好了招呼,没有一个敢得罪他叔叔。
幽寂的雪夜中,顾衡缩在电话亭里,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向他走来。
雪地中的脚印一点一点、笔直而坚定地向他靠近。来人的鼻尖冻的微微通红,眼睛却像是洗过的月亮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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