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鸿文进了他屋内,端着韶景上的茶,搁在桌案:“那人——暗卫,是那晚带你回来的那名?”
薛扶光点头:“是。”他眸光微转,扯开这个话题,“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总不会是我又犯了什么错?”
薛鸿文闻言,说:“高公子已经不见了数日,你不着急吗?”
薛扶光微微顿住,随后笑起来:“哥,你不是说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尽早绝交为妙?大家酒肉朋友,散了宴席谁也与谁没关系,出何事自求多福,哪里需要我来担心。”
他神态十分坦然,在另一侧寻了椅子坐下,望着薛鸿文:“话说回来,哥回京都这段时日,可是遇见什么麻烦?先前有好几日都没怎么瞧见你的人影。”
薛鸿文蹙眉:“太子上书,让我前往定州剿匪。”
薛扶光尚未入朝,本不该将这些事告诉他,但薛鸿文想到他前两日的遭遇,觉得或许该让他接触这些事了。
薛扶光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收进袖内握紧。
原来太子对定州一事,在这么早的时候便有预谋。
他仰头时,眼中神色干净,不见半点阴郁:“定州不过是一处乱匪,难道比边关岫氏兵还难打?”
薛鸿文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叹气,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他温声解答薛扶光的疑惑:“岫氏与我们交战多年,对彼此的打法都颇为熟悉,两国交战,顾虑只需说胜败,而无其他。但定州乱匪不同。”
“定州乱匪起于两年前的大旱天灾,他们原本也是靖国普通百姓,奈何当地官府不作为,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占山为匪。当地百姓又对他们极为袒护,如此两年下来,匪、民、官三方互相勾结。此事并非单单剿匪那样简单。”
“我若真应下此事,尚未整兵出京城,定州的流匪便已经先行接到消息,准备好万全等我过去了。”
薛鸿文尚且觉得棘手,朝中其他武将更是如此。
太子是打定主意,想让他兄长送死。
或许定州乱匪本没有那般可怖,至少以他兄长的能力,或许会兵败,但不一定会死在其中。
可他死了。
不止他,他们薛家人都死了。
他兄长不可能去定州。
薛扶光伸出指尖,抠挖着太师椅打磨光滑的扶手,指甲在其上留下道道浅白的刮痕。
薛鸿文不知何时起身,走至他跟前,拍拍他的脑袋安抚:“无需担心,大哥不是鲁莽之人,会想好此事该怎么办。明日太学休息,挽兮想去寒源寺为母亲上柱香,你跟着去吧。当散散心。”
薛扶光倏地抬眼,眸光中的阴寒一时间险些藏不住:“姐姐为何突然想起来去寒源寺?”
薛鸿文:“应当是与几位交好的小姐约好。天气渐暖,出去踏春也不错,去吧。”
薛扶光掐着手指,乖巧点头:“好。”
薛扶光送兄长出门。
薛鸿文在出听竹轩时,眼神扫过那颗曾经种着杏树的位置,现在种满了苍翠的竹子,风一过,哗哗作响。
*
京城外寒源寺,香火旺盛,每年到了春日几月,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薛挽兮与几个闺中姐妹坐在一辆车中,薛扶光虽未加冠,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外男,不适合同她们在一处,独自坐了辆小些的马车。
春光明媚,的确是个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韶景兴致勃勃的探头:“世子,好多的人。”
他从前跟着薛扶光东玩西跑,也是个性子活泛坐不住的,这段时间天天规规矩矩上太学下太学,着实憋坏了。
薛扶光应了声,撩着帘子往外看一眼,前方是静容郡主的车。
很快,他们到了山脚,马车上不去。
山脚下有肆站,专门有人看贵人停放的马车,车夫侍从均可在肆站中候着。
还有专门抬人上山的撵轿。
静容郡主下车后,牵着位穿鹅黄裙子的姐妹快步到薛扶光跟前,弯眼笑戳他额头:“怎地,出来陪姐姐一趟,还不高兴?”
鹅黄裙子的小姐掩唇轻笑:“挽兮,我若早知道世子殿下长这般样貌,定然早早厚着脸皮央你带他出来见见,饱饱眼福。”
静容郡主对薛扶光介绍:“阿如,这位是左通判大人家的小姐,前些日子回京都,小时候你见过的。”
薛扶光乖顺的笑起来,嘴甜喊:“左姐姐好。”眼眸底却静静如幽潭,没有丁点笑意。
左苕菡,一个一心想嫁给他大哥不成,最后拖着他长姐不得善终的女人。
薛扶光瞥左苕菡握着他长姐的手,说:“姐姐,你同各位小姐坐轿撵上山,我走上去。”
薛挽兮立刻蹙眉:“那怎么行,你身体尚未大好,上山没一个时辰根本到不了……”
薛扶光笑起来:“姐姐,我是来踏春的。身体不好才要多出来走走,况且有韶景陪着,无需担心。我向来知难而退,姐姐还不知道吗?”
左苕菡也劝道:“挽兮,世子有两三年便加冠了,何必还当小孩子般看管。”
薛挽兮依旧不放心,韶景拍着胸脯保证:“郡主且放心,这次我一定半步都不离开世子。”
“那好吧。阿如,若是爬不上去,便在山下等我。”
薛扶光点点头,瞧着长姐同几位小姐上了轿撵,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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