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越栓了马,引着他们进去。里头有四间屋,一座方方正正的空地。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他推开堂屋的门,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见裴明月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庞越赧然道:“父母早年间去世。家中只有我一人,故而收拾得粗糙了些,让二位见笑了。”
“庞大人说哪里话?”
裴明月摇了摇头,心里着实有些佩服他。
这十几岁便可成婚的年头。能如他般守着一门未结成的亲事到二十几岁,仍洁身自好的男子,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世间男子的脾性,是最不会委屈自己的。可他身为捕头,不仅无人随侍,连个丫鬟通房都不曾有。足见是个品行正直,十分可靠之人。
既然如此。将他拉入计划之中,或许能多一分胜算。
庞越合上了屋门,关严了窗户。几个人神色严肃地坐在案前,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事已至此,已没必要再对庞越有所隐瞒了。裴明月抿了抿唇,极认真地开口:“我也不瞒您了。镇南王起兵,皇上怕是没有还手之力的。眼下我们筹谋的,是把太子殿下救出来。”
庞越眉头紧锁,神色似有担忧:“东宫失守,连太子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是那些命如草芥的宫人?”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担心淳燕。裴明月心里头一动,便抬起眼,有些试探地看着他。
“大人是在担心淳燕姑姑吗?”
“即便担心,却也只能束手无策罢了。”
庞越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庞某一介平民,紫金城乃皇家之地,岂是我这种品级的官吏能够随意出入的?”
他为人谨慎稳重,不会贸然行动。裴明月直起身,目光迥然道:“我倒有个法子能让大人入宫。只是风险极大,还有可能丧命。大人可愿意吗?”
庞越并不急着答应,微微颔首道:“姑娘先说说看。”
裴明月点了点头。
“除夕之夜,东宫会烧起一场大火。”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努力回忆起了原书结局中所写的那些细节。沈擎是把萧云霁囚禁在东宫,放了大火不假,但他放罢火后,扭头便到养心殿杀皇帝去了,并未在那里久留。
她顿了顿,道:“宫变势必混乱,混进去也相对容易。直到火势旺起来之前,就是咱们救人的机会。”
陆昭挑起眉,疑惑地看向她:“你如何能确定,东宫会在除夕之夜起火?”
她订阅了原书全文,当然知道。裴明月语气笃定,不容置疑:“我说会,就一定会。”
她的神色坚定,似有种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庞越没再多问,沉声道:“需要什么?”
“一些换洗衣物,沈擎那方的兵服,两匹马和一辆马车。”
他们是要离开京城的。裴明月盘算了许久,除了银两,只有这些东西是最最实用。
“宫外的事,我可以帮你们打点。准备马车,干粮,衣物,这些都不成问题。”
庞越皱起眉,神色有些为难。
“只不过。马车目标太大,怕是不好进宫门。”
“这个不必担心。”
沉默半晌的陆昭突然开口。他笑了笑,很有把握的样子:“我知道哪里能避开耳目。”
他支起头,神色认真地道:“东宫后门那块空地,从前是废弃了的冷宫。被推翻时瓦砾木材堆积成山,工匠为运垃圾方便,便从围墙上开了扇小门,刚好容一辆马车出入。时间长了,那儿也被遗忘了。我前几日特意去瞧过,门未被封住,仍能通行。等到宫变那日,咱们驾着马车偷偷从那里进去,救了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里头出来。”
这扇小门开得真是恰到好处。陆昭所提确然是个好主意,省去了不少麻烦。
庞越神色也有所缓和:“乔装的衣物也好办。宫变之时宫门失守,一定有死伤。趁乱脱几件,也未必就会被发现。”
局面变得越来越明朗。裴明月又重燃起希望,她直起身,目光灼灼:“如此,我便趁乱偷溜进东宫,把殿下救出来。”
话音刚落。陆昭便紧皱起眉,语气不善地道:“你根本不会武功,进去不是送死吗?”
她身量纤瘦,确然很难禁得起一个男人。裴明月却神色笃定地摇了摇头,道:“只有我最了解东宫的构造。我心里有数,不会出岔子的。”
陆昭还想张嘴说句什么,见裴明月一脸的没商量,便有些恼怒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如此,便这样说定了。”
庞越支起双手,一锤定音。
离除夕还有三日。要做的事很多,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日子从窗棂一格格爬过去,不论裴明月如何想方设法打听,却愣是听不到半点兵变的风声。
越是平静,爆发时便越是激烈。
这种等待是最磨人的。仿佛被夺了五识,将意识控制在无感的躯壳,与暗夜无声中等待灾难的到来,更令人倍感恐惧。
裴明月是怕的。原书中萧云霁死在东宫,她怕她到时看到的,是他已然变得冰凉的身体。
除夕很快便到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从寅时便开始响起鞭炮声,一直响到入夜。百姓们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乱,大街上挤满了人,充斥着春节将至,喜气洋洋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