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珣之所以愿意交出辅政之权,除却杜若的劝说,原还有一层缘故,便是在此。去岁派出千机阁调查,亦是查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明镜,欲攻邺都。
如此,他方才没再因着心中郁气而挑节选日,在得到消息的当日便直接呈卷宗,交印章。甚至还附信承禀,言说明镜一事,让天子加防大汤山。
原本边防巩固,魏珣也无须事事问过魏泷。然有去岁调遣南境兵甲惹他不快在前,尤其又想到杜若百般劝说交还辅政之权,那段时间里,她唯恐自己知晓生气,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地与深宫之中的皇后通信,旁敲侧击地劝解,虽后来他亦知晓了争相,却也只是气她一人担下此事,不与他言明。
而更多的则是心疼她的苦心,她实在太渴望平静了。
故而魏珣不欲与魏泷再起冲突,且先同他说了一番边防巩固之事,想着得他同意再掉西林府军过去。
自然,清正殿内,天子收了印章。
却到底轻哼冷笑,梁国毗邻临漳,然距离大汤山两千多里,明镜舍近求远岂不荒唐?
心中这般想着,又念及三万西林府军横在大汤山处,便索性直接谴了等数的英策军前往。如此,大汤山处统共有六万策英军,三万西林府军。
魏珣知晓此事后,亦未再多言。
而荣昌念及两个儿子尚驻守一线天,几经思索,直到六月阵雨滚滚,一线天山石滑坡数次,杜直谅与杜怀谷所带兵甲因天灾折了近三成,二人也几次受伤。她方未再坚持,交出了城防京畿的三成兵力,换得儿子退出一线天,留守北境城中。
如此 ,日子又平静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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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十一年,临漳,翠福原。
“娘亲——”草地上,七七拖着一只蝴蝶纸鸢跑过了,一把抱住杜若的双腿,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七七方才放得好不好?”
已经三岁的孩子,正是话多的时候,七七尤其如此,不仅话多,说得还流利。杜若未来得及回应,她便炮珠子似的吐出话来。
“七七放得最高,最厉害,是不是?”
“起飞那会可是林侍卫帮你的,后头还是茶茶姑姑给你扶的手!”杜若俯下身来,坐在薄毯上,给她擦去一头汗,还未擦净,便见她一张红扑扑的笑脸已经垮下来。
“但是,七七放了许久,不让它落下,七七的确厉害。”杜若亲了亲她。
七七便别过脸去,气鼓鼓立在一处。
“行,你最厉害。”杜若无奈地瞧着她,眉眼里七八分都随了zwnj;魏珣,只是性子实在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便已十分争强好胜,凡是要得个“最”。
“可惜这纸鸢不是最好,七七能放得更高!”
杜若便有些傻眼,这孩子除了“最”,今日竟连着“更”也能吐出来了。
一时心头欢喜,只伸开手臂将她揽到怀中搓揉。
七七便如同扭糖般沾在杜若身上,“娘亲,你怎么总是一只手抱我?”
杜若心中“咯噔”了一下,七七还未断奶的时候,皆是她自己哺育。她自然无法一只手长久地抱着,魏珣便时时给她托着孩子。那时,她也难过,想来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双手怀抱女儿。同时又焦虑着,等孩子大了,不知是否会为此嫌弃她。
“娘亲的手,受了伤,不能动,抱不了七七。”杜若看着她,缓缓道。
“疼吗,娘亲?”七七便看着那只左手,也不等杜若反应,上去“呼呼”吹了两下,“不疼了!”
杜若垂着眼睑笑了笑,“只是娘亲还是抱不了七七。”
“七七抱娘亲。”孩子张开两只手,搂上杜若脖子,小嘴吧嗒吧嗒地亲着她。
“痒!”
杜若缩了一下脖子,侧头亦亲上去,原本搂着七七的手,直挠她咯吱窝。
“七七也痒,我要告诉爹爹……”
草地上,茂密的树荫下,母女二人欢笑打闹着……
当是连杜若自己都不曾发现,如今的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浑身隐隐散发着朝气与生机,连着发间银丝都仿若停止了生长。
慰她曾经几多不幸,将时光停在她身上,作稍许温柔。
“告诉爹爹什么?”魏珣摇着扇子,一路行来,俯身一手将七七从杜若身上扒开,一手扶起杜若。
“娘亲咯吱我,欺负我,我……”七七蹭在魏珣怀里,突然便转了话头,嘟着小嘴道,“告诉爹爹,娘亲欺负我,能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你娘亲犯错,大可让你爹爹受罚。”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舅父!”七七转过身去,如同泥猴子般,奔到杜有恪身上。
杜有恪双手快于意识,一俯身便已经抄向她腋窝,将她举了起来。
“舅父,七七正想您,您便来啦。”
“马上就是你的生辰,舅父自然来了。”杜有恪揉了揉她发顶,与她额间相触,“走,舅父带你骑马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莫给我们备晚膳,我们去吃“三合斋”。”
杜若有一刻愣神,她仿若看见小时候,杜有恪抱她的样子。他也总爱她揉他发顶,带她偷偷出去吃好吃的。
自永康四年来了临漳,至今已经七年,她都再未回邺都。再见到杜有恪,还是三年前的的秋天。
那时她刚生下七七不过两月,身子尤虚,被魏珣关在琅华殿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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