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并未见过谁, 连着书信都不曾接收过。
除了初一那日,见过苏如是。
魏珣便有些明了,当是因苏如是母女二人突然亡故的缘由。杜若闺中并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人,苏如是算一个。如今亡故, 自然惹她伤心。
杜若见他如此费心, 便与他说了苏如是的身份和去处。后又是一阵沉默,有一节,她没说, 就是苏如是口中有关杜有恪的种种。
她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有一次对镜梳妆, 她看着自己灰白无血色的唇口, 捧着那盒蜜蜡口脂,出了回神。
只喃喃道,“不知三哥有婚配了没?”
“有恪若大婚, 自会给我们请柬。”魏珣持梳的手亦有些抖,“若当真如此,你愿意回邺都吗?”
杜若垂眸笑了笑,转了个话头,“去岁年关,你不是说他们都官复原职了吗,只是去了北境一带的州城。”
“北境除却大汤山一带,其余亦算安稳,他们好好的,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魏珣给她梳着发,见白发又多了些,“你若想三哥,我便着人去接他,左右如今也没什么事。”
其实,去岁十二月,他们守丧结束,杜有恪便直接从陇南奔来临漳,他自是知晓了这三年里的种种,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这个一手带大的妹妹。
可是,魏珣却鬼始神差地将人挡了回去。
杜若好不容易下决心摆脱杜氏的枷锁,他亦想让她断的更彻底些。却也不知今岁,她如何又旧事重提,一时心中便有些发虚。
然,转念想来,到底在杜若心中,即便确定了自己不是荣昌的孩子,但她还是杜氏的女儿,与杜有恪他们血脉相连。如此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便又问了遍,是否让杜有恪过来。
不料,杜若摇头拒绝了。
她说,“往前走吧,都好好的就行。”
半晌又道,“瑾瑜,我们要个孩子吧。”
“不急,等你身子再好些。”魏珣揉了揉她发顶。
杜若突然便转过身来,抱住他,闷在他怀中簌簌道,“我们有了孩子……有了孩子、我们一起照看好他,一定不让他被别人抱了去。”
“说得什么傻话……”魏珣拍着他背脊,没有想太多,只想着杜若如今的身体,虽医官也没明说不能再生养,但他总忘不了那年她被引产的模样,那样地痛,他总舍不得她再受一回。但看着她如今心神,又想着,是否有个孩子,能让她真正开心些。
这样来回想去,思绪便有些混乱。
好在杜若也没再提,魏珣只嘱咐了医官,给她用滋补地药养着。反正无论要不要孩子,总都得调理好她的身体。
四月天,春和景明,锦鳞游泳。
杜若的手疾自然随着气候转暖有所缓减,精神也好了许多,人亦开怀了些。魏珣便带着她去城郊的“翠福原”踏青。
车驾经过宜平坊时,杜若的眼神有片刻的黯淡,转瞬却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这里,曾经住着一对母女,原该与她素昧平生,却被迫入局。然自己能力之内,亦给了她们最好的去处。
向死而生,不破不立。
魏珣将她的手握得紧些,“其实可以让她们留在身边,一样可救得她们性命。”
“作枚双面暗子?”杜若问。她掌暗子营多年,如何想不到。
“我更希望她自在。她并非生而暗子,也不适合此道。”
话至此处,她又想起君山上的暗子营。
听闻上月,他们半数被派往了北境大汤山处执行命令。她原是不担心的,暗子营职责所在,主要为刺杀和探密。却不想,魏泷却让他们作了先锋,抵挡北边蛮荒的滋扰。这战场拼杀原不是他们的主任务,尤其是在没有她鼓声之下,他们不过一介武艺高强的刺客,并不精通行军布阵,挡不住沙场之上的千军万马。
前世奔赴燕国,一夕而亡,正是如此。
“可是在担心暗子营?”魏珣见她面犯忧色,只道,“我已呈卷宗回邺都,陛下也已回复,不日便将他们调回。”
“你向陛下上书了?”杜若有些讶异。
这近三年来,魏珣作为封地亲王,大魏统帅,虽秉着臣子之职,却也从未再上书给天子。连着逢年过节的请安、贺岁,皆只呈颐庆宫,不送清正殿。
却不想,这遭却愿意提笔上卷宗了。
魏珣拍着她的手背,“倒还真不是因为你之故,只是觉得,即便暗子营身死,也该死得其所。沙场拼杀自有将士兵甲,原该各司其职。”
杜若垂眸展颜,转而吻过魏珣面颊,自己面上便迅速烧成一片飞霞。
魏珣松开她的手,往边上退开些。
杜若便望着他,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本王想看看,本王的王妃面皮是有多薄,成亲都七八年了,便这么一下,脸还这般红。”
然后,杜若的脸便更红了。
“翠福原”,朝东正门进去,往四围里,皆是长廊亭台,围着中间一方约二十倾的绿林草地。排开那些个朱颜回廊,其貌与邺都城郊的大桐林有几分相像。
杜若与魏珣私服而来,所带不过几个侍女,暗卫隐在他处。二人择了一处幽静的凉亭歇下。奈何幽静处甚高,那凉亭百八十层阶梯,杜若走了十中之三便失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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