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尚未待沧炎反映过来,她已经拨下发簪划破了手掌,滴血入崖底。一瞬间,无数怨泽之气窜涌上来,不过片刻便从相安手掌至臂膀尽数缠绕了。
“少主!”自相安进谷,沧炎第一次发自内心感到震惊。他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女子,想帮她将怨泽之气化散开去,然而自己的术法已然被锁,便是半点也帮不到她,只得伸手扶住了她。“这些亡魂死在渊底不知多少万年,少主有何必自损命脉救之!”
相安看着越来越多的怨泽之气从她掌中退散开去,慢慢变得纯净,然后凝出轮廓,在半空向她久久跪拜。
“去吧!”她就着沧炎的手稳了稳身形,转而对着他道:“我渡他们,亦渡你,更是渡你的夫人。你的夫人,执念太重,伤人伤己!”
相安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那少主呢,何尝不是执念至此!”
“可我从未想过要伤人,我爱人亦爱己,如此获得被爱,难道不应该吗?”相安已经走到无极崖处。
沧炎尾随而来,“少主乃母神亲女,出身高贵。自是可以无所畏惧地爱人,更可以拥有天下无数人的爱。如此,自是内心平和,品性高洁。只是,高高在上的您,如何会懂的蝼蚁的恐惧!又如何明白爱而不得的怨念!”
“心性高洁与出身贵贱有何关系,纵是有,也尚有莲花未出淤泥而不染。”相安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那口冰棺,对着沧炎道:“如今我已来到无极崖上,只是不知您夫人要如何见我?”
沧炎望着面前的女子,良久方才走上前去,扣下树根机关,将冰棺缓缓放下,然后推开了棺盖。
随着棺盖慢慢移开,棺中女子逐渐露出身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头上亦是红纱覆面。
待沧炎颤抖着双手掀开她的头纱,褪去她的嫁衣,相安看得清晰,那个女子,青衣墨发,眉间一点朱砂。
“你夫人是魔族?”相安看着那眉心的朱砂标志,有些诧异。
“不错,不止夫人,本座亦是魔族!”沧炎边说边摘下风貌,“只是多年前,本座的眉心朱砂随着这半张脸一起毁了。”
相安看着沧炎半张毁去的面容,心下震惊,“你……”
“可是吓到少主了?这里锁了我的灵力,我便只能恢复原貌了。”
相安摇摇头,看着他下半截完好的面容,“皮相罢了,原不必太过在意。世间事,皆有因果。”
“少主的意思,我如今这般是报应!”
“真人不若换个角度,此刻为因,他日为果。”
沧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摸索着握上冰棺中女子的手,对着相安道:“少主,本座夫人名唤栖画,已于二十二万年前仙逝,生前所愿有二,其中之一便是想见一见相安少主真容。只是至死都未尝如愿,今日少主踏入髓虚岭,她也自是无缘再见。故而少主能否执一执她的手,让她感受一下你的气泽?”
“自是举手之劳!”相安走近冰棺,“只是她已仙逝,如何还能感知我的气泽?”
“茫茫二十余万年,我一直在修补她的元神,奈何收效甚微。到如今只收集了她的几分神识,靠着这神识,她会感知到你。还望少主成全。”
相安点点头,执起女子的手,“也望真人能够遵守诺言!”
一瞬间,相安手中碧光流转,与其说是那个女子在感受她的气泽,不若说是她感知了那个女子的执念。
原来这个死去多年的女子,和她一样,想要荼茶花。更加一样的是,她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要荼茶花。
相安在栖画的神识中,看得清晰,锁灵渊底,青衣白袍的女子一身鲜血,却是死死抓着数十棵荼茶花。电闪雷鸣,荒火天雷落下之际,全套绵密小针引过荒火,催灭天劫,一条苍龙盘旋而下,从崖底携带着女子一跃而出。而从锁灵渊里跟着一起出来的万千魂魄,却被黑衣的神君拍掌封印在底下。
“君上,我摘到荼茶花了,全部的荼茶花。”栖画靠在凌迦怀里,气若游丝。
黑衣的神君接过花草,却震碎在掌中,一起碎开的还有这幻境。
相安缓缓睁开双眼,将栖画的手轻轻放下,淡淡道:“即是锁灵渊处,自是无法再施展术法。
便是凌迦神君修为无双,想来也堪不破此道。纵入谷底救她的,应该你吧?”
沧炎望着相安,笑得寡淡而无望。
“少主到底是凭什么一眼窥知了真相?”
“方才幻境虽是您夫人心中所想,但渊底万千枉死之魂,确实真真实实的。我的夫君,虽也曾是踩着白骨上的君位,但他心中有苍生,绝不会做有违天道之事。”
“如此,少主是想告诉我,您是出自对于您夫君的信任,才窥破了这一切?”
“或许还有一分是您对您夫人的爱,让我更加确定,是您救了她!”相安叹了口气,“逝者已矣,多说无益。我已经全了你和你夫人的心愿,该你兑现诺言了。”
沧炎点点头,“来之前本座便说了,花在我夫人手中,给不给全凭她的意思。”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连通“照花林”的九根铁链瞬间抽回,根根垂下崖底。
“请把,少主!你本就无灵力,如此下入崖底,自不会像一般神仙那样,忍不住使用灵力摘花,落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或许,这花,合该是等你来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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