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枳实一个人拼尽全力才将巨石移开。
他很想搜寻好友的身影,但他意识到初明的伤势很严重,必须立刻就医。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寻找好友,先救初明。
他给初明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背着他艰难前行。
初明伤势严重,时间就是生命。傅枳实心里焦急万分,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可是路况艰难,他根本走不快。一路都在呼救,可惜都没人回应。
最后还是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失血过多,初明的一双腿没能保住。
当主治医生告诉他要进行截肢手术时,傅枳实的内心深处立刻涌现出巨大的悲伤和愧疚。他恨自己没能早点找到他,路上没能走快一点,好让他及时就医。如果早点到医院,他的一双腿或许还有救。
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医生面对病人时的那种无力,切肤之痛,几乎都能一下子击垮他。
初明的截肢手术还没结束,傅枳实就收到了沈轻寒和沈葭柔去世的噩耗。
傅枳实顾不上初明,掉头就离开了医院。
自此一别多年,他再也没有收到初明的任何消息。
当年的那场劫难不止牵扯一人,它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媒体和历史提及时不过一句“5、1、4、事件”,寥寥数字,言简意赅。可当事者,以及当事者的家属他们在经历时却是实打实遭受了巨大的伤痛,这十多年他们都在生生挨日子。
沈轻暖几度哽咽,几度落泪,几度说不出话来。一个是亲兄长,一个是亲堂姐,都是亲人,却在同一天一起离开了她。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这种伤痛它始终都在,它永远也无法被抚平。她的心被撕开了口子,伤口结了痂,可伤痕却消失不了。
初羡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沈轻暖,脸上是浓浓的懊悔,“对不起沈姐姐,让你又想起这些不好的事了。”
她很后悔来问沈轻暖当年的事件,这无疑是让人家揭开伤疤,又疼一遍。她实在冲动,有欠考量。
沈轻暖眼眶通红,她擦干眼泪,冲初羡摇摇头,“初羡你不用道歉,我反而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永远都没勇气回忆我大哥和葭柔姐。早前穆惜颜导演来老宅拜访我,希望我能跟他讲讲我大哥的生平。我当时克制住情绪,也没敢讲太多。穆导走后,我一个人哭了一夜。他们离开十多年,我一直走不出来。”
初羡一直以为父亲失去双腿,她已经够难了。没想到真正难的是沈轻暖。她一个人要面对两个亲人的离去。
沈轻暖端起手边的咖啡饮了两口,情绪逐渐恢复。
对面的初羡沉默不语,用力握紧手中的玻璃杯。
她张了张嘴,弱弱开口:“那师兄和沈小姐?”
“你说我堂姐?”沈轻暖赫然一笑,“他俩就是好朋友啊!你居然会误会他俩?”
“对不起,是我错了。”一瞬间,愧疚将初羡彻底湮灭,眼眶湿润。
“初羡,你应该就是太爱傅大哥才会这样想东想西。其实你不该质疑傅大哥对你的爱的。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听到你姓初,我就猜到你是初明的女儿了。当时我也有跟你一样的担忧。但是后面我发现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傅大哥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绝对不可能混淆爱和责任。”
沈轻暖停顿一瞬继续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傅大哥一直瞒着你。《桥魂》这部纪录片上映前,穆惜颜导演通过多方渠道寻找当年参与堰山大桥抢修工作的幸存者。傅大哥让我联系了穆导,告诉她你父亲的情况。后来穆导就在网上公开发起了募捐活动,以此来引起公众和有关部门对这些英雄的关注和重视。”
初羡怔怔地望着她,赶紧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轻暖:“前年除夕。”
她快速地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那是她研三那年,当时她还没有向傅枳实表白,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他。
“为了维护你的自尊心,他通过穆导偷偷给你们家捐了二十万。你千万不能告诉傅大哥这是我说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原来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傅枳实一个人悄悄替她做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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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暖离开后,初羡一个人又坐了大半个小时。
眼泪哗然一片,仿佛脱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掉,根本不受控制。
她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她太厌恶自己了,傅枳实那么好的人,她竟然误会他,质疑他。
傍晚五点,她才离开时差咖啡厅。
她打车去了浪江边。
夕阳还没下山,浪江波平浪静,阳光洒入水中,波光粼粼,仿佛镶嵌了无数璀璨夺目的星星。
檀香岛远远露出一个角,几艘轮渡安静地泊在水中央。
堰山大桥宛若游龙,腾空而起,弧度优美。桥上车流不息。
这座大桥曾经一直是父亲心中的隐痛,也是整个家的隐痛。
过去初羡始终不敢直视这座大桥,每次都绕道走。
如今再看,它巍峨屹立,雄伟壮观,是整个青陵的骄傲。
十多年前,因为这座大桥,父亲失去了双腿,母亲抛家弃女,她的家彻底散了。而她也被迫度过了很多艰难困苦的日子。
十多年后,又因为这座大桥,她遇到了傅枳实。他又重新给了她一个家。
如果当年不是他拼尽全力救父亲,父亲可就不止失去一双腿了,她可能就没有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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