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信顾絮时会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因为他愧疚。
雨, 似乎快要停了。
楚清姿戴着枷锁朝深宫而去,顾絮时恍惚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如往昔。
兴许在某个连他也不清楚的时候,便已经深陷其中。他只是,比楚清姿醒得要晚太多,就连爱意也是迟来。
他缓缓开口,对身边侍卫道:“皇上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你带人复命吧。”
那侍卫心中欣喜,以为顾絮时要将这功劳让给他,连忙带了楚清姿离开。
顾絮时从她的背影中收回目光,收起纸伞,眸光微沉,朝西和宫而去。
*
御书房内,魏帝阴冷暴戾的眸子,往楚清姿身上扫过,沉沉道:“永安侯世子败仗丢了边疆一事,你可知晓?”
问罪。
楚清姿身形瘦弱,肩头洇湿一片浅淡雨迹,发丝湿漉,没人知道她有多想杀了眼前这人。
可她抬起头时,却毫无表情,声音微微沙哑:“陛下,边疆被破一事我知晓,但世子已然身陨,侯府自此后必定一蹶不振,望陛下饶过侯府一家老小。”
闻言,魏帝声音冷下来:“你的意思是,怕朕会将侯府满门抄斩?还是说,你觉得朕心胸狭隘,绝不会放过谢淮的遗孀?”
楚清姿唇瓣紧抿,她很想问问,难道魏帝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不能问,哪怕为了侯府,她也什么都不能说。
见她沉默,魏帝心间那被李安园惹起来的火气更加爆发:“你们一个个的,既守不住朕的江山,还自以为朕亏欠你们,你可知道若没有朕的抚养,哪来的谢淮?”
楚清姿紧咬牙关,低低道:“是。”
魏帝脸色难看,忽地朝外喊道:“来人!”
一个太监颤颤巍巍地走进。
“永安侯世子大意失边疆,有辱国威,侯府三代不许入仕!”魏帝的眼,冷冷地落在楚清姿身上,嗤笑了声,“朕怎会对你残忍,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楚清姿不置一词。
顿了顿,却听魏帝缓缓道:“朕,喜欢聪明的女人。”
楚清姿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眼。
“当年若不是你硬要来求赐婚圣旨,朕本意是要在今年选秀时纳你入宫,可惜……”魏帝微眯着眼,扫过楚清姿的脸,道:“罢了,朕权当替谢淮照顾他的遗孀,从今往后,你便留在宫中,朕会给你个位份。”
楚清姿险些作呕,她直直地看向魏帝,道:“清姿刚刚丧夫,怎能就这样入宫?这不仅于法不合,更不符人道伦理!”
魏帝却丝毫不在意她的话,只平静地挥了挥手,道:“谢淮丢了朕的边疆,乃国之罪臣,你可想好,罪臣之妻不入宫,便发配去教坊司罢。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教坊司——那个连枝拼命要逃离的地方。
这个畜生,根本没有把女人当成人,只是当成一种物品,在他眼里,边疆和女人都不过是物品。
丢了边疆,他便要楚清姿来偿。
魏帝摆了摆手,身旁的太监立刻会意,走上前来便钳制住楚清姿的胳膊,欲要将她带去后宫。
就在楚清姿被抓住时,恰逢此时,御书房门外的太监喊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楚清姿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她知道,顾絮时选择了帮她。
太后推门而入,压根不管不顾身旁阻拦的太监,眸光落在楚清姿的身上,只一眼便轻飘掠过,看向魏帝,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魏帝眉头紧蹙,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淡淡道:“我不来,皇上岂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想纳进宫里?”
“楚……”魏帝还未说完,便听太后紧接着道:“这后宫,绝不容一个名声如此差的女子入宫,更别提,她还刚丧夫!这样的女人,凭何进宫和嫔妃平起平坐。”
魏帝向来拿这位太后无可奈何,碍着孝道束缚,他也只好道:“那依母后看该当如何?”
太后的眼睛落在楚清姿身上,轻嗤了声,道:“先留在哀家身边,待哀家好好教养一阵。”
闻言,魏帝颇为头疼地应下:“也罢,那就交由母后仔细教养再充入后宫。”
话音一落,太后便冷冽出声:“来人,把这女人带回哀家寝宫。”
楚清姿稍稍松了口气,她本以为今日若等不到太后便非得不死不休了。
正要跟着太后离开时,却听魏帝忽然开口:“等等。”
楚清姿心头一紧。却听魏帝声音不轻不重道:“楚清姿,谢淮可曾留过什么东西给你?”
仅一瞬间,楚清姿便想到了衣襟内的那将军令。她面不改色地答道:“回陛下,世子把侯府在外的庄子和商铺留给了我打理。”
许久,魏帝不知信是没信,只低低道:“如此……罢了,走吧。”
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楚清姿紧绷着的脊背,终于舒缓开,身旁传来一道又淡又凉的声音:“还有人盯着,别出声。”
那声音的方向,正是身前的太后,楚清姿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紧跟上她。
直到回到太后寝宫,所有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楚清姿看到了那寝宫内眼眶仍通红着的何恭谨,跪在地上,想必是又刚痛哭流涕过一场。
李安园的教导,她好歹算是活学活用了。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萌发了这样强烈的求生欲.望,从前,她以为没了谢淮,兴许自己会接受不了此事而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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