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少说废话, ”侯夫人盯着那鸟笼里的鹦鹉,低声道:“不是会学人说话么, 怎么不开口?”
楚清姿用眼神示意谢淮开口,他顿了顿, 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走到那鸟笼边, 将瓜子扔了进去,回头看向侯夫人, 眸光灼灼,轻声道:“这样就开口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侯夫人不由得低骂了声,只觉得眼睛里又开始莫名湿润起来。
真是快要死的人,被儿子随便一句话就能牵动心绪。
她以为自己多年步步为营,早已刀枪不入,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也舍不得,原来她也不忍心。
鸟笼中的鹦鹉左右来回蹦了两下,竟然聪敏地自己磕开瓜子,一口吞掉那瓜子仁,大声叫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这一声瞬间把前厅的气氛拉回,几个丫头纷纷窃笑起来,就连楚清姿也忍俊不禁,侯夫人怪异地看他一眼,道:“你都教的什么鸟话?”
谢淮干咳了声,轻轻道:“之前把他送到温如琅那了,是他教的。”
“温家那个小子...”侯夫人稍有些记忆,幼时确实见到那两个孩子整日跟着谢淮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嗯。”谢淮悄悄看她,低声道,“就是先前每年都来看望你的那个,前些日子来过侯府一趟......”
见他们聊起来,楚清姿和唤荷他们对上眼色,纷纷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侯夫人眸光掠过踏出门外的楚清姿,不着痕迹地轻嗤了声。
谁说谢淮没福分,娶的好媳妇倒是体贴。
半晌,她将目光落回到面前的谢淮身上。
谢淮被她看着,嘴上的话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前厅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侯夫人垂眼看他,心中百般滋味如同杂草般疯长出来。
明明记得还不过是个手里牵着的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她缓缓伸出手,轻之又轻地碰了碰谢淮的脸侧,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跟你爹...有八分相像。”
谢淮浑身僵硬,只任凭她靠近过来。
耳边传来道无奈的叹息。
“谢淮。”
“嗯。”谢淮颤抖地应下。
“我时日无多了。”侯夫人伸手揽住他,想从前那般,将他抱在怀里,却发现谢淮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她只够这样轻轻地靠着他。
侯夫人性格冷硬内敛,自从谢淮长大知事后就极少这般亲近他。
可再多的亲近,都抵不过她口中的话如利刃般扎进谢淮的心口,潺潺地流出血来。
“不会。”谢淮的指尖掐进掌心,生生洇出血来,“我不会让娘出事的。”
侯夫人低叹了声,道:“我已经没有多少天能活了,我中了毒。那毒是谁所下,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你救不了我了,从前那何恭谨来时便告诉我我只剩半载寿命,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不必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
许久,侯夫人提着那鸟笼从前厅出来,身旁立刻有婢女赶上前来替她提着鸟笼,却没成想那鹦鹉突然叫了声:“别走,别走,别扔下我。”
霎时间,侯夫人脚下微顿,把鸟笼提到眼前,嘴里低低道:“怎么我教你说话就不说。”
她也不想扔下。可一步踏错终身错,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跟我学......”侯夫人逗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鹦鹉,迎面撞上满脸紧张的楚清姿,她笑了声,道,“才分开这么半会儿就耐不住了?”
“夫人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楚清姿脸上微红,又道,“世子他怎么样?夫人...都说清楚了么?”
闻言,侯夫人神情微恍,叹息道:“你进去吧。”
见状,楚清姿心下一紧,想也不想地便赶进前厅,却见谢淮怔然地立着,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便会把他摧毁。
她试探着想要靠近些,牵住他的手,却听到身后唤荷的轻咳声。
这是她们的暗号,回来时她已经跟唤荷他们通好了气,如若那太医就在附近,就咳嗽几声作为提醒,这样便不会暴露。
可那太医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谢淮如果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得......
她刚想了一半,忽然间,就见谢淮缓缓落座,头也不抬地提起桌上的酒壶,灌进口中。
楚清姿急切担心,可又碍于那太医不能表露,只好强忍住,走到谢淮面前道:“世子若是想喝酒那我也陪你一起喝。”
于是她跟着坐到谢淮身边,从他手中抢走酒壶,错眼之际,果然看到那太医立在前厅不远处盯着他们。
唤荷,唤荷,快去把他支走啊。
幸好唤荷伶俐极了,登时凑上前去把那太医的视线挡住。
趁着这机会,楚清姿连忙捧住谢淮的脸侧,低声道:“世子,我们回房去,好不好,别喝了。”
虽然知道这是谢淮消解痛苦的方式,可她不忍心看着谢淮这样灌醉自己。
“清清...”他声音低哑,平生第一次,用无助的眼看向她,“我只剩下你了。”
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才能挽救回来他娘的性命。
“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的。楚清姿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却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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