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上的字委实说不上好看,甚至比孟红蕖的字还要再潦草上几分。
上头的内容孟红蕖再熟悉不过,是她才抄了不久的妙法莲华经。
宣纸最下方的那行字格外惹眼。
只消看上一眼,孟红蕖便注意到了。
——愿吾儿潋潋,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这是……替她抄的佛经?
孟红蕖微怔。
孟羲和字迹端正恣意,且不信佛,这上头的内容显然不是他写的。
难道是……
脑海里立马浮现了一个名字。
张菀青。
不过很快孟红蕖便摇了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明明昨日去赴她的生辰宴之时,她仍一副不喜见到自己的模样。
孟红蕖手上拿着宣纸,表情微凝,久久未有动作。
佩环瞧见了,忙唤她:“公主?”
孟红蕖忙回了神,将手上的宣纸递给佩环:“拿起仔细收好。”
佩环应了声是,待收拾好又听着孟红蕖的命令退了出去,房里只剩孟红蕖一人。
盆里的银丝炭烧得火红,不见一丝烟雾升起,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燃烧的噼啪声。
孟红蕖半倚在小榻上,身后是金丝绣花的软靠枕,黑发垂在腰侧,手里虚虚握着一卷话本子。
是她在平城街道上闲逛时随手买的。
往常也算是能打发一下时间。
但今日无论是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配着文字的小人画,却统统都入不了孟红蕖
的眼。
本来孟红蕖就因着孟羲和在御书房里的那番话而心生烦躁。
再一看到那宣纸上的内容,便愈发烦闷了起来。
若是她没看错,孟羲和案上那些已泛黄的宣纸,可不止简单的一两张,而是厚厚一沓。
若真是张菀青抄的,她心里还有这个女儿,又为何一直不来看自己……
手上的话本久久未翻页,大抵是这本实在无聊,孟红蕖趿拉着鞋子下了榻,预备去换另
一本。
自己一人在房里时,她惯喜随意一点。
书架上摆着的书不多,除了几本放上去做做样子的诗经外,其他的全都是话本了。
目光在书架上逡巡,纤手最终缓缓停在了一本蓝皮书上。
封面上用正楷写着两个大字:银瓶梅
据说这本子近来很受平城女子的欢迎。
孟红蕖随意翻开了第一页。
入眼便是两个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啪——”
手上的话本轰然落在了书案上。
孟红蕖直从脸红到了耳根。
这哪里是话本子,明明就是那些不正经的书……
虽说她爱逛醉欢楼,但也只是去找琴笙喝喝酒,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眉头微蹙了蹙。
这话本却是让她越看越心乱。
略微思量了一番,孟红蕖打开了房门。
顶着佩环诧异的目光,她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虽没人,但空气中仍旧能够嗅到几丝淡淡的甘松香的味道。
因为孟红蕖甚少来这儿,佩环并未让人事先燃炭,隐隐有冷意从里头窜了出来。
但说来也是奇怪,一闻到了甘松香的味道,孟红蕖的心倒莫名地渐渐安静了下来。
案上的书籍都已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不见一丝杂乱,窗明几净。
笔搁上摆着已涤净了墨水的毛笔。
有支浑身缠了细线的方竹格外引人注意,细看还能看到笔杆处的裂痕。
若是没记错,应是她上次不小心拂到地上的那一支。
没想到林青筠还没把它扔掉。
孟红蕖轻扬了扬眉。
好在佩环立马让人到书房里燃了炭,一会儿便驱了屋里的寒意。
孟红蕖坐在案前,百无聊赖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但是心里有事,觉得这话本也索然无味,但总算是能看得进去了,也分了一点她的心神,
让她刻意不再去想今天的种种。
天色渐黑了下来,孟红蕖手里的话本也早已看完,外头却始终没有传出有人回来的动静。
佩环来催了她几次上晚膳,都被她已尚且不饿给挡了回去。
肚子隐约泛起了细微的声响。
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要忙,能忙到现在这个时辰都不回来。
孟红蕖终于失了耐性,阖上手里的话本,扬手叫来外头的佩环:“布菜吧。”
“是。”
不一会儿便有小丫鬟从厨房端着菜往景阳阁去。
膳房里的厨子懂孟红蕖的喜好,鸡汤熬得香浓又不油腻,味道正好。
佩环见状,又要再给她添一碗汤,被孟红蕖抬手止住了。
“驸马不是染了风寒吗,顺便给他留一碗。”
语气刻意显得淡然。
佩环却转过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心里一直因着昨夜太液池的事情而为着这两人提着的心总算是勉强能搁下来了。
她就说公主今日怎么一到府上就打听主子爷的去向,还破天荒去了书房,又让厨房备了
鸡汤,原是心里竟已悄悄记挂上了。
早知跳个太液池能让公主如此转性,她早便让主子爷跳下去了。
直到孟红蕖用完了晚膳,还是不见林青筠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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