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熙也不知道如今她哪来的胆量,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同魏珩说话。从前她对他只有敬和畏,只有费力讨好和虚与委蛇。不管怎样,她都总是卑微的。
而现在,她似乎能在他面前渐渐抬起头了。
她也并不低他一等。
颜熙轻轻喟叹一声,她想,可能是进过宫,见过了太后,也算是给自己涨了一波见识吧。
也可能是她如今颇有些仗着太后偏爱她,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于是就没必要再畏惧强权了。
还有也是可能……被他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弄烦了。如今他越是放低姿态,她就越是为前世的那个自己不值。
她可怜曾经的那个自己。
前世她百般的委屈求全,却只得了个身死的下场。
魏珩给不了她爱也护不住她命,魏珩他无能!
但颜熙的路却被魏珩挡下,话既开了口,魏珩不想只说一半。
所以他拦住了颜熙去路,认真问她:“颜娘,你可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
颜熙一怔。
藏在袖中的手倏的下意识攥紧,但她面上却尽量去藏好自己的真实情绪,她只夹着秀气的眉心问他:“什么意思?”
但魏珩是有备而来,他既这样问了,既想得到答案,自然不会错过颜熙脸上的任何表情。
颜熙虽掩饰得好,却还是有破绽漏在了魏珩眼中。
魏珩心下一片了然,原他心中的猜测是没错的。
原来颜娘和他一样,都梦到了前世。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突然打发走了那香贩子,然后就开始谋划着要离开他。
但他梦里都是同她好的画面,他不知道在那些画面外,他到底是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
话既说开,魏珩便主动坦白。
“从前段时间开始,我便会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起初只以为是普通的梦,可能是日有所想,夜才有所梦。可后来当总反复做那个相同的梦时,我才知道,或许是另有原因。”
“前几日去了趟金龙寺,得金龙寺住持方丈点拨,才有所醒悟。说来荒诞,但未必绝无可能。”那金龙寺的方丈大师是有慧根之人,他的话,是最有智慧的。
颜熙已经平复了心情,她淡淡回道:“我听不懂。”
撂下这句话后,颜熙不顾他阻拦,直接绕过人离开了。
魏珩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又知她这会儿不高兴,所以一时便也没再追过去纠缠。
猜想既已被证实,那么接下来他想弄清楚真正惹得她这般心灰意冷的原因。
找到原因,然后他改。
*
颜熙不知道魏珩如今到底算怎么回事,但方才匆忙之下,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和他前世的那些纠缠,他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方才看似镇定,其实心里是有些慌的。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若是魏珩也有了前世所有的记忆,那他到底会怎么做。
坐在马车内,颜熙一路失神。
直到快到家时,颜熙才逼着自己把有关魏珩的一切全都甩出脑中。
不管他会怎么做,总之如今她也早不再是前世的颜熙了。
她不会再攀附于他,也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马车停在门口之前,颜熙重重吐出了口浊气。然后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脸,努力挤出笑来。
自在靠着卫家附近赁了个两进的宅院住下后,颜熙如今便不再日日都去簪花坊。
她现在只隔几日去一趟看看,然后其余时间,她都是呆在家里。或是自己做簪活,或是教几个小徒弟做簪。
前段时间,颜熙才收了三个关门弟子。
都是普通市井人家的女孩子,五到八岁的年纪,她精挑细选后定了三个。如今,师姐妹三人都搬住在了她府上。
颜熙每日都会给她们布下功课,除了亲自教她们簪活外,还特意从外头请了位先生来教她们读书识字。也没求她们日后能有多大的学问,只是希望她们可以略识得几个字,略读些书略懂些道理。
以后长大了,也能在这天地间立有一席之地。
颜熙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检查三人的功课。
簪活是体力活,所以颜熙念她们年纪都还小,并没有给她们太大的压力。这世间任何一个行活,要想走得长远,都是需要很扎实的基本功的。
所以颜熙深知,如今她最需要做的,就是把三个孩子的基础打牢固了。
至于别的,就看后面她们的天赋和造化了。
检查完三个小徒弟功课后,颜熙便让她们去歇着。然后,她回了自己屋,开始忙自己手上的活。
许是太累的缘故,颜熙竟趴在桌上睡着了。而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而她突然发现,她此刻人竟不在现在的家,而是在……在魏国公府的雅菊轩。
这是怎么回事?
颜熙的第一反应便是魏珩抓她来的,她正气鼓鼓的要冲出去,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推门而入的正是魏珩,但又好像不是他。
那张脸她是认识的,眉眼轮廓皆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他身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却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不,她有见过,但那是在她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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