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在椅子中央积成小水潭,她死死闭住眼睛勒令自己睡着,不然会难以自控地联想到所有经受过的倒霉经历,她怕自己会突然之间崩溃。
没睡多久,有只手拽住了林惜的胳膊要拉她起来,但力气不够,她忿懑之余用力将胳膊一甩,身后传来呻吟和摔倒的声音。
她翻身察看,是翟亮,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林惜慌得气全消了,俯身去拉他起来。
“对不起。”他喘息微促。
林惜摇头,要扶他回房,他坐着不肯动,半晌,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林惜听了,头皮炸裂似的惊,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旋然转身伴着他坐下。
“我想好了,”翟亮说,“等我出院,我们一起开个店,楼下卖东西,楼上住人。”
他不看她,慢慢又说:“你和小添搬过来一起住,我不用再整天担心你们。”
林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什么也没等到。
又坐了一会儿,他觉得冷,林惜只得搀着他回了病房。
翟亮病愈出院后,果然辞掉所有杂工,找了间现成的沿街店面房,上下两层,后门还带一个简易的院子。楼下卖服装,楼上找人简单装修了下,前面的大房间隔成两间,一间供林惜和小添起居用,另一间作仓库;后面的房间小得仅能容下一张床和两三件简单家具,作了翟亮的卧室。
就这样,林惜退掉东郊的租房,搬进了北城的商业区。
林惜平时一边带小添一边看店,翟亮则负责跑进货和物流。他挑衣服的眼光好,又肯多跑,店里的服装销路不错,半年没到,不仅回本,而且开始盈利。
每次从南方进货回来,翟亮总额外丢一个口袋给她,简简单单一句话,“给你的。”
打开来,里面是几件款式不错的女装,尺码正合适,林惜穿着这些衣服看店,时常有女孩用羡慕的眼神打量她,“老板娘,你身上这件衣服店里怎么没有得卖啊?”
问的人多了,林惜忍不住让翟亮进几件来卖卖试试,他只淡淡瞥她一眼,从来不接这种话茬。
很多客人,包括周围店面的老板或伙计,都误会两人是夫妻,他们也缄口不解释,解释起来太麻烦。
他们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平时住在店里,林惜负责店面和吃喝打扫等琐事,翟亮不用往外跑的日子也会帮她看店,让她有闲暇带小添出去逛逛。逢年过节,他们各回各家过,互不干扰。
彭奕珍的生日在三月,她图清静,只邀了林惜和翟亮去家里吃顿晚饭,气氛有点冷清。
吃饭时,他们都注意回避不愉快的话题,翟亮和彭奕珍扯生意经,她听得连连点头,夸翟亮有头脑,但言语中难免流露出怅然。
席间,她不断打量对坐的两个年轻人,拣了个机会和缓说了句,“你们也尽早把事情办了吧,对孩子好,我也放心。”
林惜一惊,醒悟过来,原来连彭奕珍也在误会他们,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说不出话来。
她飞快斜了翟亮一眼,后者低头喝酒,亦是不吭声,此后酒却越喝越凶。
彭奕珍见他们这样,有点尴尬,便把话题撂到一边,不复提起。
小添年幼易乏,过八点就昏昏欲睡了,彭奕珍竭力留他们多坐片刻,便让林惜把小添暂安在客房睡一会儿。
林惜安置好小添,见他睡意朦胧地揉眼睛,似醒未醒,就在床边多守了会儿,轻拍他背,直至他再度睡去。
她起身出来,轻掩房门,从旋转木梯上走下来,耳边依稀听到一阵窸窣的抽泣声,嗓音略粗,不像彭奕珍。
她在半楼梯上站定,往客厅扫了一眼,竟是翟亮在哭。
林惜浑身冻住。
翟亮跪在彭奕珍脚下,双手扯住她衣摆,嘴里发出含混的嘀咕,痛苦得不能自已。
“你别这样,翟亮,”彭奕珍凄怆地劝,“你为岳原做了这么多,我都看在眼里。”
林惜缓慢踏下阶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不发出一丝声响。
“不!”翟亮干涸的喉咙里吐出一串她终于能听清的词句,“我对不起他,我……我没能……没能尽心尽力……找他……”
彭奕珍的眼泪被勾出来,呜咽道:“我谁也不怪,即使不是这件事,他也会因为别的事离开我,我早就知道……都怨我……呜呜……”
林惜倚在门厅入口处,呆呆望着他们伤心,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叫钟波的警察曾经咬住翟亮不放——他坚信翟亮就是杀害岳原的凶手。
最初,是钟波在与她会谈时冷不丁扎了她一针,令她不得不警醒。后来,艾青又在电话里告诉她,警察似乎在怀疑翟亮。
“我好像讲得太多了,不知道有没有讲错什么,一开始我没察觉,那个警察对你和翟亮的关系很感兴趣似的,事后我才意识到也许他在怀疑翟亮!” 艾青很愧疚,也很不安。
林惜觉得这一切是如此荒诞,翟亮杀岳原?这怎么可能!
而且,怀疑翟亮,不就等于连她也怀疑上了?
林惜并非紧张自己,而是替翟亮担心,她当然相信这事不可能是翟亮干的,但翟亮的前科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再否认过去。
幸亏翟亮的嫌疑不久便得到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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