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落座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刚从一个手术上下来,晚了几分钟。”
钟波看看他额上密布的细汗,“做医生很辛苦吧?”
“没办法,就是忙。这个礼拜只有今天中午有空档,明天要跟老师去外地开会,得下周才回得来,我想你也许不愿等,所以……”
钟波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很注重前后逻辑与顺序的人,有点罗嗦,但也许做医生需要这样的特质。
两人要了一壶清茶,气氛很适合聊天。
对岳原为人的描述,张浚的回答和韦树明大同小异。
“岳原特别仗义,又没什么城府,爱帮助别人,我们坐前后桌,关系不错,他还常借参考书给我。我不太爱跟富家子弟打交道,但岳原人很好,一点坏脾气都没有。”
钟波直接把话题拉到案发当晚,“翟亮接到岳原电话后就先打给了你?”
“嗯,对。”张浚忙点头,并伸手推了推眼镜。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跟岳原在电话里具体说了些什么?”
“大概说了些。”张浚思索着说:“岳原告诉他自己喝醉了,让翟亮尽快去找他。”
钟波盯着他的脸,“岳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吗?他让翟亮怎么找?”
“是啊!翟亮说岳原醉得厉害,描述自己的位置都语无伦次的,他只能靠猜。”
“他是怎么猜的?”
“他觉得岳原离市区不会太远,就让我们分头在附近找找。我后来也给岳原打过电话,但他手机还是关机状态,我估计是没电了。当时没太担心,岳原是个大活人,就算迷路一晚上,等酒醒了自己也能回去。”
“其他人当晚也像你一样,不怎么担心?”
“是的。韦树明还开玩笑说,搞不好岳原正躺在哪条街的马路牙子上睡大觉呢!”
“但你们不久就报警了。”钟波回忆,“凌晨一点半。”
“哦,那是翟亮坚持要报的。”
“他很着急?”
张浚点头,“对,他非常焦虑,他跟岳原是铁哥们儿,受过岳原不少恩惠,所以比我们都紧张。报警后,我们没什么可做的,各自回家,翟亮还坚持要去岳原的小公寓再确认一下他回去没有。”
钟波眯了下眼睛,“他一个人去的?”
“不是,韦树明陪他一起去的。”
他的回答和第一次口供没多大出入,所以讲起来格外顺溜。
“你跟翟亮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你们关系怎么样?”钟波换了个话题。
张浚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思路跟着转过来,“不算熟,也就是认识而已,他小学里成绩很优秀,但到初中就不行了。”
“什么原因?”
张浚沉思着, “估计是没学习的心思了吧。他家里弟兄四个,经济上不宽裕,父母工作又不稳定。他爸爸还常酗酒,喜欢打老婆孩子。翟亮是家里最小的,常挨揍。”
见钟波专注地听着,张浚就又往记忆深处走了走。
“我记得六年级时,翟亮经常鼻青脸肿的到学校来,还骗同学说是被墙撞的。有天他父亲跑来学校找他,两个人在墙根下吵嘴,他父亲劈头就给他一巴掌,又被翟亮反手一搡推倒在地上,他父亲朝着他逃跑的背影破口大骂,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家里情况有多糟糕。”
钟波眼前再次闪过翟亮那张阴郁的脸,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离经叛道。
“升初中后,他经常旷课,跟一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为此还留过级。”张浚双手交叉握着搁在桌面上,吃不太准钟波还想不想继续了解下去。
钟波抬眼看他,“然后他跟林惜做了同学?”
“可不是!”张浚咧嘴笑了下,钟波不确定那是对翟亮的同情还是嘲笑。
“其实翟亮人很聪明,如果好好学习,成绩会很拔尖,我们英文老师就特别喜欢他,翟亮留级时,老师还帮他找校长求情,把他安排在比较好的班级里。”
他与钟波对视一眼,钟波从他眼眸里捕捉到一丝迷惘。他显然不太明白话题为何会老是停留在翟亮身上。
“你认为翟亮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话可靠吗?”钟波忽然问。
张浚着实愣了一下,“你指什么?”
“岳原真的醉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地步?”
“这个……”他一脸踌躇。
“岳原以前有过这种状况么——喝酒喝到人事不知?”
“我说不好,”他像提着一口气,说话格外小心起来,“我们出去很少喝酒,多半是喝茶。”
“你说当时翟亮很着急,除此之外,他有没有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张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眸中惶惑愈盛。
“比如衣着是不是干净,车子有没有哪里损坏,人有没有受伤。”钟波轻松笑了笑道:“他急着去找岳原,又是骑的摩托车,路上出点状况也正常,像摔跤、撞电线杆子等等。”
“哦,这个啊!”张浚像松了口气,仔细想一想,然后肯定地摇头,“没有,他开摩托车的技术很好。”
钟波给他还剩半杯的玻璃杯里斟满茶水,放缓语气问:“你刚才说你和林惜也常见面,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张浚道了谢,谨慎地将目光落在茶水面上,“她人挺好的,长得漂亮,又落落大方。”随即又抬头笑笑,“岳原的眼光不会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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