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台词,是一句歌词。”凌瑶轻轻纠正他。
程添沉默了会儿说:“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顿一下,他缓慢地补充完整,“我和我太太……还有女儿。”
程添和妻子是大学同学,感情非常好,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夫妇俩都很宠爱这个女儿。37岁前的程添很幸福,生活简单宁静,是他最初就向往的样子。
程添37岁那年,妻子患上卵巢癌,他四处求医问诊,努力了一年,还是没能挽住妻子,妻子临终前叮嘱他可以再婚,但一定要照顾好女儿。
他没有再婚,和女儿相依为命,为了女儿他拼命工作,想给她创造一个灿烂的未来,为此他加入朋友创建的公司,作为合伙人,他需要频繁地出差,见客户,见投资人。
40岁那年,程添去见一位关键投资人,如果能够说服他进行投资,公司将发生质的改变。为了避免干扰,见面前程添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包里。
就在那天晚上,14岁的女儿出事了。
她本该搭校车回家的,却因为临时参加一个学校的活动拖延了,没赶上车,她怕给人添麻烦,决定自己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她给父亲打电话,没人接,到站后,她心存侥幸往家走,半道遭劫持,被拖进路边树林施暴,女儿反抗激烈,恰逢有路人经过,歹徒怕暴露,惊慌之下竟将她残忍勒死。
程添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想用余生追杀凶手,可凶手一个月后就落网了,半年后即被正法。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亲朋好友轮番守着他,最后是老母亲的眼泪打消了他轻生的念头,如果他走了,母亲也活不长,这是他最后的责任。
程添答应母亲和亲朋会好好活下去,但他需要换个环境生活,于是他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开了家餐厅,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平复伤痛。他不让任何熟人来找自己,自己定期给母亲和几个朋友打电话报平安。这就是两年前程添到这里来开餐馆的原因。
口罩遮住了程添的表情,但他的语调始终是平缓的。
程添用平缓的语调把他前半生的故事讲完了,而凌瑶完全忘了自己的伤心,迟迟不能从震惊中缓过气来。她希望这是程添编造的故事,和他本人无关,但直觉让她相信这个惨烈的故事是真的,现在她明白程添为什么总是寡言少语,冰冷含蓄了。
程添扭头瞥一眼凌瑶,她呆呆地站着,两只手交错相握,似乎随时可以伸出来安慰自己。
“你没做错什么。我是指你和周彦之间那些事,你不用总是做自我检讨。”程添说,“我太太在的时候也喜欢管着我,我一出差她就会担心我,因为我不注重养生,还喜欢冒点险……我们都没想到,先走的人会是她……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嫌她啰嗦,跟她顶嘴。我会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为什么告诉我?”凌瑶问,难藏喉咙口的哽咽。
“交换秘密,就当是为了……互相鼓励吧。”程添手上不停,“暂时走不出来没关系,慢慢来,不要逼自己,我到现在都没完全走出来……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前两年连跟人谈论都不可能……要到现在这个岁数我才看得清,年轻时候的种种努力到中年可能会全泡汤,人不要有永恒的概念,所以,不如放松点,对人对事都不要太执着……”
凌瑶默默听着,心里的震撼还在起伏。
过了会儿程添又说:“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给这里取名叫周四餐厅?因为决定开餐馆重新开始的那天是周四,我希望这一天能成为我的重生日。”
??
第48章 男人和女人
凌瑶感冒了,请假在家养病,整个人蔫不拉几的,除了吃饭上厕所,都不怎么肯下床。
何锐以照顾小姨为借口,赖了三天培训班的课,在家跑前跑后照顾凌瑶,凌瑶既受用又不好意思,何萧萧说:“别不好意思,他一想到能少做几张数学卷,这小脚跑起来就更勤快啦!”
凌瑶安慰何锐,“别理你妈,嘴巴特别刻薄,我小时候常常想和她打架。”
“那你打得过她吗?”
“没试过,不知道哎!”
“还是别打了,你俩谁输了我都伤心。”
凌瑶笑,“嘴巴真甜,等小姨好了再请你吃披萨!”
感冒第四天,凌瑶感觉好多了,终于结束了床上的生活,起居恢复正常。
她想试着写点什么,打开电脑却只是发呆,很久没写了,思绪乱如散沙,尝试写了几行,又很快删除,改来改去没个定数。
快十一点时,何锐来敲门,“该吃饭了吧?”
凌瑶松口气,“好啊!”
何锐走进来问:“你写了多少字啦?”
“一个字都没写。”
何锐瞪起眼睛,“那你这半天在干嘛?”
凌瑶指着窗外的屋檐说:“我在观察一只臭虫。它沿着屋檐两条边的交界线来回踱步,心事重重的,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我怀疑它是个哲学家。”
何锐摇头,“我觉得你才有问题呢!关房间里啥也不干,观察一只臭虫?打两盘游戏都比这强啊!”
凌瑶刮一下他的鼻子,“我又不是你,就知道玩游戏——走吧,咱们去觅食!”
“哎哟,你看上去很轻松呀!”
“对呀!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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