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醒归喃喃道:“两、三个月。”
也就是说,在卓蕴走之前,他就还是这么一副鬼样子,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被前两次手术弄怕了,又问医生,“也有可能状况不会有改善,对吗?”
“不要这么悲观嘛。”女医生的年纪和范玉华相仿,家里的孩子也和赵醒归差不多大,对待他就比对别的病人要更有耐心,“你还小,身子骨都还在发育呢,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好转,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知道不?”
病区开放探视后,赵伟伦夫妻、赵相宜和卓蕴就来了。
这一晚大家都没睡好,每个人都挂心着赵醒归,卓蕴来了以后,基本就霸着陪护椅的位子,没人和她抢,谁都知道赵醒归最想见的人就是她。
卓蕴绞来热毛巾帮赵醒归擦头、擦脸、擦脖子,赵醒归眨着眼睛看她,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卓蕴笑着说:“没有呀,你一直都很帅。”
赵醒归挪动右手,卓蕴立刻握住他的手,将之贴在自己脸颊上,赵醒归皱了皱眉,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卓老师,我背疼。”
卓蕴往他右手上亲了一下:“还疼吗?”
赵醒归:“还疼。”
卓蕴又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这样呢?”
赵醒归表情痛苦:“还疼。”
卓蕴也不管病房里那些人有没有在看,俯身亲了亲他的唇:“乖,给你吃个糖。”
赵醒归眉目舒展了些:“还想要。”
“咳咳。”赵伟伦清了清嗓子,范玉华则捂住了赵相宜的眼睛。
卓蕴食指点点赵醒归的鼻尖:“你妹妹在呢,矜持点。”
赵醒归不再任性,和卓蕴聊起天来:“卓老师,你上次说你几号面签?”
卓蕴说:“十号,大后天。”
赵醒归对卓蕴的面签有心理阴影,说:“你要去上海,东西都带着吗?让穆哥陪你去吧,安全点。”
“你好操心啊。”卓蕴咯咯笑,“东西我没带,在我妈那儿,我打算后天回钱塘,带我妈去上海面签,我和她说过了,面签完就带她来北京。她还没来过北京,刚好我这阵子都在这儿,可以陪她出去玩几天。我妈这么多年都没旅游过,一直想来看看天/(安)/门。”
赵醒归眼睛瞪大了,急道:“你别让她来医院!”
卓蕴问:“为什么?”
赵醒归语气不安:“我现在很糟糕,我怕她不喜欢我。”
“不会的。”卓蕴摸摸他的脸,绽开笑,“我喜欢的男孩,我妈妈一定喜欢,我眼光可比她好多了。”
——
赵醒归的住院生活过得简单又规律,每天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只有在喂饭时才能稍稍摇高一点床背,让他舒服一会儿。
有家人们的陪伴,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背上的疼痛也在可控范围内,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躺尸生活。
赵伟伦、范玉华和赵相宜不是成天待在医院,病房里人太多并不利于赵醒归休息,一家三口就每天早上过来待两个小时,范玉华会在傍晚时再来一趟,给病房里的三人送饭。
卓蕴一直都在,从早到晚,直到探视结束才会离开。
她学着给赵醒归喂饭,帮他擦身、擦脸,陪他聊天、看电影,护士来给赵醒归换药时她也没走,就站在边上看,第一次看到赵醒归的光屁股。
截瘫患者除了双腿,屁股上的肌肉也会萎缩,卓蕴记得她和赵醒归第一次去紫柳郡篮球场时,他说过的话,他说他有点肌肉萎缩,屁股不能在硬的地方坐。
直到现在卓蕴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说。
他的屁股显而易见得与常人不一样,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肌肉松弛无弹性,侧卧时腰身凹陷,胯骨突出,下半身消瘦得令人心疼。
护士离开后,苗叔帮赵醒归变回仰卧的姿势,对卓蕴说他下楼去抽根烟,把病房留给一对年轻人。
卓蕴在赵醒归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看了会儿,说:“你指甲长了,我帮你剪一下。”
她拿着指甲钳为赵醒归剪指甲,病房里响起“咔哒咔哒”的声响,赵醒归转过脑袋看着她,问:“害怕吗?”
“嗯?”卓蕴抬眼瞅瞅他,“害怕什么?”
“我说过,我身子不好看。”赵醒归说得很轻,“我努力锻炼了,还是没有用,你会不会害怕?”
卓蕴摇头:“不害怕。”
“我怕你不喜欢。”赵醒归眼睛落在自己被她抓着的右手上,“我自己都不喜欢。”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喜欢你的屁股,你要有自信啊赵小归。”卓蕴剪完右手,又换到他的左边去帮他剪左手,剪得更加小心,他手背上还挂着留置针,正在输液中。
赵醒归思索着她的话:“所以你的确觉得我屁股不好看,对吗?”
卓蕴:“……”
生病的人真的很容易胡思乱想,卓蕴知道赵醒归这几天已经被无休止的卧床磨得没脾气了,平时再酷再骄傲的人,住了院,连条裤子都不给穿,那点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自信心,这时候差不多也消耗殆尽。
他变得敏感多疑,还患得患失,每天早上解完大便都要开窗通风一小时,这可是七月啊,开着窗,病房里很快就会变热,护士进来发现了,骂了赵醒归一顿,他还是不让苗叔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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