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朵红了,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一点点变重,羞耻像夏日的霉菌侵吞心里每一寸区域。她被他这么轻佻这么随便地对待,依然说不出一句能够羞辱对方的话。
可是赖宝婺明明觉得自己跟他说过很多激烈的、难听的话,在想象的场景里。可换到现实,沉默的往往都是受害者。
任何时候,女生的回击通常只会让男生更加得寸进尺。
赖宝婺羞愤地看着他,双眸盈亮,皮肤雪白,整个表情生动地不可思议。光线并不怎么明亮的走廊,身后是忽然响起的朗朗读书声,风一阵阵地吹来,吹得高斯的心忽上忽下,他收起了目光中的痞气,变得专注起来。
每一个人的青春期都有几个难忘的瞬间,一粒绝杀的进球,一次意外的高分,一封表白的情书,是枯燥无聊的青春岁月最闪亮的妆点,而让高斯难忘的,就发生在那个走廊,女孩含怒中又带点点悲伤的眼神,超乎一个男生对情感浅薄的认知,在那一瞬间猛然击中了他的心。那些本来像云一样雾一样缠绕在心中的东西,也被风渐渐慢慢地吹开了去,露出了它清晰的本里。
他为什么要执意回到案发现场,再要一个跟受害者见面的机会。因为他要的,从来不只是跟受害者的和解。
下课铃应声响起,教室里哗啦啦地飞出无数学生,经过时有不少人往他们身上看。赖宝婺若无其事地抬手擦了下脸,转过身,混在那些人流中继续往上走。
高斯下意识要去追,肩被几个下楼的男生狠狠撞了一下,男生们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成群结队呼啸着奔下楼去,下一节也是他们的体育课。被撞到的男生高大冷峻,站在原地,看着拐角处女孩消失的背影。
严欢比她先一步回到教室,低头郁闷地趴在课桌上,赖宝婺过去问她手机的事,严欢哭丧着脸:“找到了,被体育老师捡走,交给班主任了。”
梁老师……赖宝婺心里也有点毛。
“那你怎么办?”细眉轻轻簇起,赖宝婺也给她发愁。
“我打算下节课去跟她要,”严欢下定主意,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宝婺宝婺,你陪我去嘛。”
下节课刚完,两个女生嘀咕了一路,到了办公室门口还在想该怎么跟梁思文开口,严欢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朝她摆摆手,先进去了,赖宝婺在门口等她。老师的办公室也跟公司一样,被一个个格子间分开,就看到女孩闪身进了某个隔间,也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
赖宝婺踮着脚往里看,感觉自己的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邵天赐冲着她笑:“干嘛?”
“等欢欢。”拍她的是他手上卷起来的试卷,赖宝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邵天赐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又怎么了?”
赖宝婺老实说:“她手机丢了,在梁老师那里,来问梁老师要手机。”
邵天赐看她,搞不懂了:“那跟你有一毛钱关系,你在这里干啥,回你自己班去啊。”
赖宝婺就更老实了:“我陪她。”
邵天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生怕刺激到她,吐出一个字的评价:“二。”说完他就进去了,经过梁老师的隔间,果然就看到严欢垂头站在梁思文的办公桌前听训,“……上学第一天我就跟你们明确说过,高中是最关键的时候,也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个年纪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用老师三令五申跟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话说回来,严欢,看你这次的月考成绩,老师也一直想找你聊聊……”
老师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任何问题上都能向成绩靠拢,然后利用学生对成绩的焦虑,说到他们的心坎里去。
严欢被梁思文说眼眶都红了,这次月考她没发挥好,跌到了后段班,她本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幸好老师没来找她“聊聊”,这下倒好,攒一块了。
“梁老师。”
梁思文说得口干,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茶,眼一抬,跟趴在隔板上的男生对了个正着,邵天赐双手横放在隔板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梁思文对这个男生印象深刻,长的帅是其次,关键是长得帅还成绩好,做人又亲热,虽然分去了尖子班,每回在路上走廊上碰见,准能听到这男生响亮又热情的一句:“梁老师。”搬搬抬抬的都抢在第一线,其他老师都羡慕梁思文教到个好学生,梁思文心里也得意,嘴上谦虚道:“哎呀,不是我们班的,就教了他一个学期。”
梁思文一见他就笑:“来找你们王老师啊,他去教委开会了,有什么事我替你跟他说。”
“没事啦,就是路过来看看您。”
在邵天赐插科打诨下,梁思文的训话才告一段落,以一句“不准再有下次”收尾,严欢讷声答知道了,这才顺利拿回自己的手机。
转过头,她感激地跟他笑。
邵天赐冲她眨了眨眼。
孙欣欣陪着简蔷来办公室交作业,从隔间走过,听到邵天赐跟梁思文的对话,不由多注意了那女生两眼,又有些不以为意地转开了目光,撇嘴:这么多痘。
她等着简蔷放好作业本,两人一起出去,推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等人的赖宝婺。分了班之后,简蔷也不装了,看到她当没看见一样,带着股傲气从她身边过去,倒是孙欣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这个女生跟邵天赐走得很近,对他俩的关系她也跟其他学生一样有过猜测有过怀疑,可是猜测和怀疑之后,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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