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相对静谧的环境,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从虚空中拉出过往,让它与此时此刻产生交集,叫我们再论一论是非对错。
我无法欺骗自己,我难过,却从不曾后悔。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酒精的酸楚说:“没有。”
程嵘的呼吸声突然加重,说:“那我明白了。”
我支起身子,有个念头突然在我脑内疯涨,昏暗的室内和酒精催化让我胆子越来越大,我突兀地发问:“何甜甜,是程太太了?”
程嵘倏地贴近,眼里的光直扎我心坎。他问:“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这话……这话说得。我讪笑,没做回答,嘴里念叨:“车怎么还不来?”
“呵。”程嵘说,“不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她还不是程太太。”
他把话说一半,我的确小小憧憬了一下,但仅仅是那一下,他又说:“不过也差不多,就差挑日子进门了。”
“啊……”一句话洞穿了心脏,空调的风灌进来,我脑子都木了,“是吗?那真要祝福……”
不识相的手机突兀地响了,却拯救了我,让我不用把违心的祝福说出口。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半,有个小朋友准时给我打来电话。
我接了,开口却语调暧昧,说:“我的大英雄,你打算去哪里接我?我在九州华庭,你还不来,我就打出租车走了。”
周围相对安静,让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那头的男声说:“你等等,拐个弯就到了。”
我想“人之初”的下半句应该是“性本恶”,否则我怎么会喝醉了还想着要给自己扳回一局。
我睨着程嵘,对着电话说:“那可辛苦你了,我的大英雄。”
大英雄原名谢思卿,是我徒弟。他最近迷上了一位“大”姓歌手,连同自己的名字也改了,吩咐大家管他叫“大英雄”。
谢思卿昨晚相当机智,我根本没让他来接我,但他把谎话说圆了,还开着彪哥新入手的兰博基尼来接我。
晚上十二点终于散场了,我坐进兰博基尼之前听到有人在嘀咕:“总算知道丁小澄为什么要分手了,原来第二个也不赖。”
高大的帅小伙子穿着一身潮牌,没下车,矮下身子从车窗里跟送我的众人道谢,挥手时刻意露出手腕上的劳力士。谢思卿抽着安全带给我系上,还问:“师父,怎么样,是不是给你长脸了?”
他作势要亲我,被我一巴掌拍回去,说:“给你脸了?”
兰博基尼绝尘而去,后视镜里映着程嵘身边的垃圾桶猛地飞起,等我再细看时,车子已经拐弯了。是不是错觉,也无从求证了。
路上我吐了一次,害怕回家后被呕吐物噎死了也没人知道,因此默许谢思卿把我带回他家。
我以为我该睡不着的,原来酒精是不错的催眠剂,我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再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我冲了个澡,换上谢思卿的短袖和五分裤,光着脚下楼。谢思卿家也是彪哥家,这是个奇特的自建房,一楼临街改造成清吧,二楼是独立的小跃层。
光着脚的缘故,从小跃层下来时谁也没被我惊动。
开放式厨房里有人在忙活,彪哥叼着烟,恼怒地给了谢思卿一脚:“养你十九年,没见你给我和你叶哥做早饭!”
谢思卿嬉皮笑脸,回头撒娇时发现了我,脸上的笑容加深,挥手邀功:“师父快来,我给你熬了粥。”
我跟彪哥打招呼,彪哥笑一笑,而后对谢思卿讽道:“做再多,也不是你媳妇儿。”
谢思卿白了他一眼,端着粥放到吧台上,推到我跟前,还说:“别听他瞎说,他更年期到了。”
彪哥时不时阴阳怪气,这四年我都习惯了。四年里,我试过无数种赚外快的方式,都没有给谢思卿当家教来得钱多事少。一是彪哥给的补习费丰厚,二是谢思卿让人省心,一来二去,我跟这一家子都熟悉了。谢思卿高考那年,叶警官开了句玩笑,说:“谢思卿要是能进个正规大学,真该给丁小澄斟茶磕头拜师。”
头没磕,茶也没斟,等谢思卿上了985,成为我学弟之后,老老实实地改口叫我师父。
谢思卿眼巴巴望着我,问:“师父,好不好喝?”
热粥被咽下肚,我看着彪哥欲言又止,这粥和肯德基的香菇鸡肉粥的味道如出一辙,心说彪哥白眼红了。
我点头:“加热的手艺不错。”
“肯德基啊!”彪哥见到了厨余垃圾桶里的快餐盒,仍旧生气,“臭小子,叫外卖也不记得给我点一份?真没良心!”
小跃层的门铃响了,谢思卿头也不回吩咐道:“哥,你去开门。”
我捧着热粥笑,彪哥对谢思卿总是嘴上铁面无私,底线一退再退,这次连抱怨都没说,老老实实去开门了。
彪哥在门口喊:“温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诧异,转过去看时恰好被谢思卿挡住。谢思卿一脸不满,推我:“吃饭就好好吃饭!”
“管家婆。”我小声嘟囔。
温渺被彪哥迎进来,道:“今天早上。”
“夜班机?那你一大早来我这儿干吗?”
温渺笑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怎么自己来了?”
这下谢思卿让开了,我俩同时看过去,温渺怔怔地看着谢思卿的背影,道:“也太像了吧,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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