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程嵘依旧不打算离开。
“我打电话叫王叔来接我们,闭园时再出去。”他玩疯了头,花车游行时被衣着鲜艳的工作人员一邀请,就拉着我上了花车顶层。
表演人员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说:“邀请你朋友跳舞啊!”
没法解释,来不及解释,程嵘眼里亮着光,问:“你还记得初中毕业时我们跳的舞吗?”
我被他感染,手搭上他的肩,就着欢快的音乐,在并不宽敞的花车上旋转。花车上不止我们一对游客,有对情侣不甘示弱地跳起了桑巴。
氛围喧嚣又梦幻,我们随着花车在整个梦幻小镇巡回,我从未见程嵘笑得这样真。
程嵘说:“丁小澄,你别皱眉头了,难看。”
他说:“丁小澄,你别担心了,我不难过。”
“困扰十来年终于得到答案,总比纠结到老才知道自己不被爱的好。更何况——”他坦诚而率真,眼里闪烁的不是灯光,是他的心,“更何况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我有你。”
音乐吵炸了,世界乱极了,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昏黄的彩灯和梦幻的世界,配合着音乐好像我和他是偶像剧主角。
“哇哦——”
周遭突然爆发热烈而暧昧的哄闹声,一眼瞥去,另一对情侣热舞骤停,深情热吻。表演人员打着拍子也向我们起哄,音乐沸腾了我的脑子,我看到程嵘脸上的笑意和足以灼烧我灵魂的双眸,一切都驱使我踮起脚,仰起头……
“丁小澄,你要死了——”
我于花车之上慌张地转头,看见人群中一脸狂躁的丁太太。
哎,生活就是这么残忍。
丁太太从王叔那儿了解到全过程,跟着车子一道来了游乐场,对我智勇不凡的表现表示:勇气可嘉,零花钱减半。
重回校园大家还以为我只是请了一天生理假,程嵘只是被叫去办公室谈话。
“怎么处理的?”
程嵘落座,在iPad上查看邮件,闻言转头看我:“没怎么处理,就是问了几句。”
“那厂子呢?程爷爷怎么说?”
“落不到他们头上,爷爷会处理。”
我拐弯抹角地从妈妈那儿得知,这几年程先生还回来过一次,打着和程嵘有关的旗号拿走一半拆迁款,名义是借,但逾期未还。
“走吧,别想这些了,张太太等我们吃饭呢。”程嵘收起iPad,背上书包后自然而然拿走我的手提包,“叫你别买这个,快变成高低肩了。”
我吓得立马对着玻璃窗照,我说:“哪有!”
“当然没有,哪次不是我给你提包?”他的语气听起来有股邪门的暧昧。从深圳回来,程嵘的冷酷人设崩塌得越来越快,说话总这样,当着谁都这样。
他心情变得十分好,还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举动,先是宽容大度地包容我逃课,还陪我去给谢思卿补课,虽然谢思卿好像被碾压得并不高兴;再就是提出要感谢伸出援手的张晚晴和温渺,甚至联系了小龙虾饭局;还有就是此时此刻——
“哦,顾妄。”他开始主动关心同学了,“做不出来啊?那可就耽误回家了。”
顾妄抓着笔,望着卷子,一脸憋闷地回头,回他一个白眼。
学校电力检修,这周都不上晚自习,我们趁势敲定了小龙虾饭局。
“店在哪里?”
程嵘把我带到一个老旧小区,路是水泥地,路边有被溅上黄泥的野生植被和破烂的指路牌。
指路牌上写着造船厂往前一千米。
“造船厂?那不是靠近河边了吗?那里会有小龙虾店?”
程嵘解释:“谁告诉你在饭店吃,张太太亲自下厨。”
张太太下厨,这两个词怎么听怎么不搭。但我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小心翼翼地求证:“我们现在是去张晚晴家呀?”
重逢以来张晚晴来过我家,却一次也没让我上过她家。
不去她家,不去她班上找她,有事发消息,不在学校附近见面——这是她没说出口,但一直贯彻执行的规则。
“那我们是不是该买点东西?”
程嵘没理我,拐个弯我才知道为什么。张太太开了个小超市叫“靓靓超市”——她都开超市了,买什么才合适?
张太太的小超市,或者叫小便利店更合适,小便利店在造船厂的职工宿舍楼里。老旧的楼,一楼车库被扩建了,当作超市,张太太带着张晚晴租住在二楼。
小便利店外还支着桌子和靠椅,大梧桐树一遮就是天然的露天茶室。我们抵达时有人在树下喝茶闲聊,许是张太太说过,有大妈冲里头嚷嚷:“靓妹子,你们家亲戚来啦!”
张太太扬着笑脸将我们迎进去,还不忘和喝茶的人们寒暄。
“东雅的学生呀?成绩好吗?”
张太太指着程嵘嗔道:“常年考第一,这个是我女儿的好朋友,也很厉害……”
怪异,至少我觉得怪异。
在白沙洲生活那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张太太和善地与哪个邻居打过招呼,除了那些开车来白沙洲打麻将的她的太太团好友。
我老老实实地跟张太太问好,张太太嗔怪一声:“以前开连锁商超的时候喜欢听人这么叫,现在只剩下一个小便利店,还叫什么太太。好孩子,叫我靓靓姨。”
换了个称呼仿佛换了种活法,靓靓姨在小便利店里穿梭,指挥我们把做好的菜拿上去,又说:“晴晴还不知道你们来,她赢了比赛,还念叨着想跟你们庆祝。你们别走漏风声,咱们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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