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江谏的花名在外,对朝堂之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广诚帝依旧不信他,这个案子交由江谏来查,一来是打算敷衍了事,二则是为了试探。
沈栀看着江谏的目光难得有些复杂,她忽然理解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为何会在雨中长醉,吟诵那些豪迈诗句,他心中也有山河。
她悄了声音:“王爷想说让申公子去查?”
“皇上让申皓谦去查玉魄散,却不知申皓谦中过石佛散,甚至还同禹尚兴吃过酒,知道黑月刺青与宗月堂的事。”江谏走过来,在另一侧坐下,“这个案子申皓谦一定会往宗月堂的方向查,至于纵火还是失火,到那时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说你打算做做样子,让申公子来把这事捅出来?”
江谏勾唇笑了笑:“皇上这么信任本王,本王怎能辜负他的信任?”
不知为何,沈栀听着他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有人托我谢谢你。”
沈栀侧了头,疑惑:“谢什么?”
“退婚啊。”
“……”
“三小姐退了婚,长宁伯府因此沉寂,如今都走到了送棉衣这步,基本算是穷途末路了。”
沈栀心领神会:“王爷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江谏一脸无辜,“康平远操之过急,必有纰漏,不用我做什么,他这步棋都走不长远。”
沈栀认真思索起来:“此去益州路途遥远,王爷想在路上对车队做手脚,只怕不容易,还极容易留下破绽。”
“为什么是车队呢?”江谏好奇了,“你对我做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沈栀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不奇怪,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算过得太好了。”
江谏还是第一次从沈栀的嘴里听到这般狠戾的话,他隐隐能感觉出这与沈栀的那个秘密有关,便没继续深究,自顾自地换了话题:“听说沈左丞因夔州流民一事,被上了很多折子啊,左丞大人就没想着破局吗?”
电光火石之间,沈栀有一瞬的恍然:“……我想,他已经破局了。”
难怪昨日去看娘亲时,沈汉鸿特意在府门外等她,还弄了这么一出诉心肠!
夔州流民之事,虽不是沈汉鸿造成的,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有康沈两家退婚,后有□□,皇上心中定然不快,为了破局,沈汉鸿把心思打到了皇后身上!
广诚帝从小便爱慕钟家的大小姐,只可惜钟家大小姐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兄长,后来先太子不幸遇难坠崖,广诚帝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世人皆知,皇上疼爱皇后非常。
皇上娶了钟家大小姐后,一登基便将其册封为皇后,纵使钟家只有两个女儿,皇上也从未有过易后念头,甚至在皇后怀有身孕时就下了口谕,说若是皇子,便册封为太子。
这般想来,过去廿八上九阳山,并未与皇后娘娘见过面,最多是匆匆打个照面便离开了,昨日那般巧合,想来沈汉鸿是故意在等皇后来,或者买通了内宦,让皇后娘娘来……
沈栀回忆起两人昨日的对话,沈汉鸿说他心畏了,畏的是什么?昭琳郡主嫁给他的原因,皇后问了十一年,终于在昨日得到答案。如此看来,这个秘密在两人心中的位置可见一斑。
夔州流民□□的背后,应当比沈栀所想的更加严重,以至沈汉鸿失尽帝心,甚至要出卖自己的夫人,来换取一个皇后替他说话的机会。
如此看来,卖妻女这事确实效果斐然,从沈汉鸿今日进门时的红光满面,便知这招好用,沈汉鸿甚至还替她盛了一碗汤……
沈栀卷了卷发稍,她爹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没什么想要的吗?”
沈栀稍稍侧了头,很认真地思考:“没什么想要的。”
“我倒是有想要的。”江谏支着下颌,神情懒散,可那双桃花眼却忽然亮了起来,“今日可是寒衣节,按大周风俗要给家人送寒衣的,本王亲自上门,不知……值不值得三小姐一件寒衣?”
家人……
沈栀睫毛颤了一下。
寒衣节的风俗,是给家人送寒衣啊……
她送小到大,还未曾给人送过寒衣。
“送我一下。”江谏拉了拉她的衣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拿东西跟你换。”
沈栀很快地眨了下眼:“……什么东西?”
江谏拿出一个木匣子,拉开,递到沈栀面前:“看看。”
“簪子?”沈栀接过,入目便是一支白栀簪,通体白莹,毫无杂质,两朵白栀靠在一起,雕刻栩栩如生,在日曜下,闪着清皎如月的光亮,只消一眼,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江谏看她落在玉簪上的目光,就知她是喜欢:“上次说了送你些别的。”
沈栀握着匣子,心中微动,作为沈家三小姐,她收到过的礼物不计其数,但作为沈栀,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只属于她自己,来自……眼前的这个人。
“谢谢。”她轻声说,“我很喜欢……那个寒衣……我要晚些时候,才能送,我自己做……”
“好啊,我等着了。”江谏听她声音里的柔意,心软得不像话,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收到礼物时温柔成这样……
这般想着,江谏忍不住按了按她的头,却只是一瞬,立马松开了,快到沈栀都来不及反应,只能扑闪着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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