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段时间余深深的状态并不好,但她的高考成绩并不差,就比宋斯怀低了三分,对她来说,可以选择的大学还是很多。但她在填志愿的时候,因为一些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阴差阳错,又或者是因为她选择的专业比较热门,最后余深深是被第四志愿录取的。
一个在填志愿前,他们都不知道的211大学。不能说很坏,但与理想存在差距。
“我想了好久要不要复读,也问了一些前辈的经验,复读是比高考要更可怕的事情,很有可能今年你考了680分,再读一年只能考650分。每一年的考题风格也都不一样,多这一次未必是经验,反而是一种禁锢,甚至你的身体状态、心理状态都会变得更差。”
李成蹊点头:“是的,但是——”
余深深咳嗽了一声:“但是有点不甘心,我觉得我也不比你和宋斯怀差呀。”
在进入大学以后,李成蹊学到一个词,叫peer pressure,虽然大家都羞于承认,但当我们看到身边的朋友、同辈取得的成就时,会感到压力、焦虑,甚至嫉妒。
李成蹊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同辈压力之下,因为随着你走到的地方越大,遇见的人越多,就会看见更多比你优秀的人,这种比较无处不在。
每到这时候,李成蹊就会想起余深深。
“我想再试一次。”
余深深说:“我从前看过欧阳晗很喜欢的那种文学杂志,上面有一些矫情兮兮的话,比如说人长大就是一个接受不如意的过程,青春期时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而成人之后,连做到不被世界改变都很难。你总有一天要学会承认,你只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的一生,就是在走下坡路的。”
李成蹊长长地啊了一声,又说:“是啊。”
彼时李成蹊尚不能完全理解,因为这时的她刚考上知名顶尖学府,正处于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刻,人人都在夸赞她的天赋和努力,都在替她展望那尚未到来的光明前途。
余深深是这样跟她说的:“假使我们认识到向生活低头是我们必然的结局,那作为一个普通人,唯一可以选择的是我决定在什么时候放弃抵抗。未来会有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例如贫穷、疾病、失去至亲……”
“现在我十八岁,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最后觉得我可以试一试,我想上一个更好的大学。我现在遇到的所有困难,说穿了还是一些面子问题,只要我不觉得复读丢人,那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李成蹊看着余深深,很坚决地说:“是没什么好在乎的。深姐,我等你当我的学妹。”
“好啊。”余深深挑眉一笑,“那你就再等我一年。”
谢师宴那天,余深深没有来,宋斯怀提前改签了机票,从机场直接赶过来。
他见着李成蹊,就扯开嗓子嗷:“毕业了啊——以后我们一南一北,就要分开了,再也不能一起上课吃饭了!”
眼看着宋斯怀就要搭上李成蹊的肩膀,站在李成蹊旁边的江寄余忽然伸手,把宋斯怀拉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李成蹊笑了笑:“这不挺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你很期待大学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宋斯怀叹气,“但是‘衣莫若新,人不如故’,深姐也一样,不管你以后遇到多少有意思的人,但我们一起同窗过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丁一帆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他倒是很期待:“我觉得大学肯定很好玩,自由自在的,再没人能管我。”
盛以慕总是在这种场合里控场的,他举起酒杯,让班上的同学静一静,大家都跟着他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有人里头倒了酒,有的还是饮料。
盛以慕将酒杯在桌面上轻轻一碰,熟稔地说起祝酒词:“感谢各位老师三年的辛苦付出,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们取得的成绩……”
这是个非常成人化的场合,李成蹊托着腮,看着盛以慕,他明明还带着学生气,但已经准备好了进入另一个世界。
大学是比高中要复杂的。
班上的每个学生都给老□□了酒,杯盘狼藉,人影幢幢,他们会想起高中时代很多美好的或者痛苦的时刻,篮球比赛、艺术节、那只被送走的海龟,还有前后左右熟悉的朋友……
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
李成蹊他们的语文老师这样说:“不必为离别感到悲伤,你们即将走入更开阔的天地。”
白老师送李成蹊去北京报道,一同前往的还有江寄余和江警官。从黄海之滨穿过华北平原,他们一路北上,抵达了祖国的心脏。
车站处有学校接站的校车和学生会工作人员,北京的繁华远超琴南,他们乘坐大巴,穿过林立的高楼,来到大学。
清华园远比李成蹊想象的要大,在来北京之前,她见过最辽阔的事物是大海,一望无际,尽头直接与天际线相接。但清华园是一种与海洋截然不同的庞大,它将李成蹊熟悉的校园空间无限拉长,用繁茂的树木、湖泊、建筑分割开,像一座微缩的城市,他们行走在其中,如同走在一段历史里,时间与空间一起让个人显得渺小如芥子。
白老师问李成蹊大学怎么样,李成蹊想了想,说:“很大,确实是‘大’学,也很漂亮,这里的每一座楼似乎都有故事,路边随便的一盏路灯,应当都比我看过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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