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哪一次她可以考过梁嘉树呢。
梁嘉树没回学校前,考过一次第一的男生,长的像元谋人,周天没嘲笑他的意思,可心里,会有那么点小得意,看吧,成绩比我好的没我好看,比我更漂亮的没我成绩好。
那是高一上学期开学没多久的事,她还有点生涩,刚竞选上班长,远不如现在这么沉稳,心思也更活泛。梁嘉树一出现,真可惜,他不像元谋人,相反,他英俊清爽,沉默安静,周天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在名次表时看到这个名字时,心里有淡淡的敌意。
当然,周天永远会表现的对他兴致缺缺。
“不用老是说谢谢,我们是同学,这种忙举手之劳。”梁嘉树说到“同学”两字时,咬的微重,像在强调着什么,周天忽然就非常厌恶他的这种强调,像看名次时的那点敌意,最终,化作脸上的平静:
“我要是高考能考140以上,请你吃饭。”
请吃饭,这是同学们之间最爱讲的一句话了,不用多隆重,凑一起吃个麻辣烫就ok,大家总是“啊,你这回考进了一百名,不行,你得请吃饭”再或者,“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喜欢xx,我要告诉他,想我闭嘴?好,请我吃饭!”
周天没说过,她都没想到她会自然而然地跟梁嘉树说出这句话,许诺的够远。
而今天晚上,两人的话,已经足够多。
“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吧,注意安全。”女生一副大人口吻,她说完,嘴角莫名扯了下,转身跑进了破旧的筒子楼。
两人交流结束的遽然,周天心砰砰的,她看见黎梅坐那儿做手工,头抬起:“同学走了?”
她一脸寻常:“嗯,他是我们学校第一名,我上次问他要数学资料,讨教讨教。”
周天表情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从从容容,坦坦荡荡,就像跟妈妈说最近猪肉是不是涨价了一样平常。
可是,只有自己清楚,一个字不敢再多提,多说一个字,就会有什么东西周天迅速把话题引到资助的事情上去,并说了自己的想法。
黎梅手里的针线放下了:“借十万?”
“对,我们又不是不还,老张说,要是我能考上清北,会有奖励,这其中就包括企业的,到时,奖励的那份我不要了,要是还欠,我暑假打工还,高三暑假时间多的很,我就算一个暑假还不清,大学也能还。”
周天一板一眼地规划着,黎梅欲言又止,纠结一会儿,还是说了:
“咱家现在还钱虽然慢了点儿,但都是自己劳动所得,借人家钱还债,说不过去。人家是冲你学习资助你,你张口就借钱,那老总怎么看你?”
周天默然。
她比谁都清高,却也比谁都执拗。她难道很想开口管别人借钱吗?一天不还清李家的债,她就得背着这个罪过忍李佳音一天,周天现在一天都不想忍了。
“你拿定主意了是不是?”黎梅无奈地看向她,周天“嗯”一声,绞着手,说:“我想去趟资助人家里,这种事,得当面说,妈要是觉得张不开口,我自己去。”
黎梅的叹息更深:“傻孩子,你都没成年人家怎么借你?就凭一张嘴?要去,也得是咱娘俩儿一起去,我跟人说。”
周天鼻头发酸,她忧伤时也还是那个锐利的少女,眼神笃定,意志坚韧。
周一旗下致辞,学生代表竟然是梁嘉树,他上去时,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明显地“嗡”了一声。周天在班级的最前头站着,她微微抬头,眼睛看向梁嘉树那个方向时充满光芒,他自己也被一圈光芒环绕,周天没有表情,可这多么难得,这是她可以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追逐那个少年身影的少有时刻,无需隐瞒,无需掩饰,因为大家都在看他,这样,她就不特别了。
因为他致辞,周天整整高兴了两天,一度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龃龉。两节作文课连堂,快下课时,因为语文课代表生理期瘫在桌子上,周天代收作文本。
走到梁嘉树那时,她只是叩了下桌子。
梁嘉树没什么表情地把作文本交给她,,他睫毛垂下,没有对视,连眼睛都看不到。这不是她期待的吗?她不让他在学校里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那又为什么会陡然失落?周天余光一瞟,男生雪白的球鞋鞋带有些松弛了,她想提醒他,话咽了咽,同样是没什么表情走开了。
铃声一响,大课间广播里响起动听的女声,周天是在冯天赐的提醒下,才意识到,那是李佳音的声音。
她很活跃。
大课间广播很短,无非是说两句小清新,然后开始放歌,满校园连厕所角落都能听见的那种歌声,多是校园民谣,今天放的是水木年华《一生有你》。
周天本来对校园民谣不感冒,她是资深冷酷少女,认为爱情什么的都是无病呻吟。但现在不一样了,歌曲正唱到高潮: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周天趴在栏杆那远眺,她突然就很想哭,一阵惆怅,很深很深的惆怅,没有文字可以形容的惆怅。她是他的同学,仅此而已了呀。
没有人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心肠,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是一种心酸又甜蜜的惆怅,无人分享,她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当女生瞧着玻璃窗走神时,无意一转头,正碰上梁嘉树从长长的走廊尽头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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