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沈千帆在楼下看到王婶。今天一大早的,王婶就搬了把塑料凳子,守着楼下那个黑漆漆的大土坑,正眉飞色舞地和路人讲故事。
“那天我和我家小孙子在睡觉,睡到半夜起来给我小孙子把尿,嘿,忽然听见外面雷声隆隆,金光大作,妖风四起……”
旁人好奇地说:“你们家那小胖墩虚岁都十一了吧,怎么还要你给把尿?”
王婶嗔怒说:“还要不要听我这一手资料了,不听拉倒。”
沈千帆昨晚停在楼下的共享单车已经不再了,好在他现在要去的山海医院离小区很近,步行过去就可以了。
以往沈千帆都是夜间来访的居多。和夜间冷清的状况不同,白天的山海医院上面三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谁也没有闲心去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孩。
沈千帆跟着人流一起走了进去。
通常的妖族医院并不会给人治病,因为人类和他们的社会体系不太一样,人类根本拿不出妖想要的东西。唯独烛阴是个半人半妖的异类,他开的这家山海医院,经常会不计代价的用妖族的灵药给人类治疗。
很不平衡的交易,要知道妖族的灵药并非是人类货币能买到的。山海医院开了这么久还没有倒闭,着实是个奇迹,烛阴功不可没。
地上人山人海,此刻医院的底下倒是冷冷清清,老乌正在打盹,趴在一本厚厚的大词典上睡的正香,有人来了也没能惊动他老人家。
沈千帆无奈地看了一眼淌了满桌子的乌龟口水,正想叫老乌的时候,只见他忽然像狗一样吸了吸鼻子说,两眼放光地跳了起来。
“我好像闻到了沈小鱼的味道。”老乌自言自语地睁开眼。
一抬头,站在他面前的沈千帆果真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了口袋,掏出一只沈小鱼来,放到了桌面上。
“咪。q”
沈小鱼看到老乌爷爷,也快乐地摇起了尾巴。
“我哥呢?”沈千帆坐到了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提起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你大哥还在忙。”老乌说,“andes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昨晚就没回来。”
沈千帆皱眉:“他都秃成那样子了还敢跑出去,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谁知道呢。你大哥这几天忙得很,也没空理他。andes肯定是太寂寞了,如果你把沈小鱼留给我们,他也许就不会总是往外跑了……”老乌摸了摸沈小鱼的小脑袋瓜,“哎,千帆,你工作忙不忙,用不用我来帮你带沈小鱼?”
沈千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来了,rua沈小鱼才是老乌的真实目的。
“不忙。”沈千帆摊牌了,“我辞职了,最近不用去上班了。”
老乌有点惊讶:“辞职?你指的是不去公司上班,还是不去你老板家当猫了?”
“都不去了。”沈千帆说。
老乌面露欣喜。他和烛阴肯定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巴不得沈千帆离那个形迹可疑的楚总远一点,不过同时,老乌也有点好奇。
“辞职?你不是挺喜欢当猫的吗,老夫还有你哥都劝了你多少次了你都不肯辞职,怎么忽然就变卦了?”
之前他们努力劝沈千帆离职的时候,沈千帆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说什么也不肯。现在他们都放弃了,沈千帆倒是说不干就不干了。
老乌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
沈千帆把那青色的茶盏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才抿了抿嘴唇说:“他知道我是妖了。”
“谁?”
“楚行洲。”
“啊?”被人类知道身份是很棘手的事,老乌也紧张起来,“你是想要老夫帮你杀人灭口吗?可是老夫没干过这种事啊。”
“不是。”沈千帆放下了那个茶盏,“他不会伤害我,我也不想伤害他。”
“那你到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千帆沉默了一会儿,才满不确定地说:“他好像喜欢我。”
老乌更加震惊了:“难道他不介意你是妖吗?”
介意的话,楚行洲肯定就不会把他按在床上亲了那么久,还摸他的猫尾巴了。沈千帆心情沉重的点点头,没好意思把其间的细节说出来,但是老乌大概也理解了。
两个人都沉默许久。
自古以来,都说人和妖不能在一起。至于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沈千帆是从老乌身上得知的。
老乌小时候是御花园里的一只小乌龟,他喜欢上了一个经常来水池边游玩的女孩。
当时它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乌龟,不知道什么叫做“公主”,只是单纯地很喜欢这个女孩,偷偷地飘在水面上偷看她。后来的老乌无数次地说过,那是他一千多年漫长龟生中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女孩养了一只胖花猫,是捡来的小跟班,又胖又贪吃的独眼龙,凶得很,总是用前爪踩住小乌龟,把它捉住,又放走,再捉住,再放走,乐此不疲地玩着捉弄它的游戏。女孩看见了,赶跑了胖花猫,把可怜的小乌龟放回水池里。
女孩温柔善良,但她的父亲是个暴君。老皇帝征收苛捐杂税,一掷千金只为了求得自己长生,大失民心,导致战乱不断。邻国趁虚而入侵占疆土,眼看就要兵临城下,老皇帝把小女儿送出去和了亲。
事情发生的时候,老乌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游泳,什么也不知道,就等着女孩什么时候再来水池边玩。但是女孩没有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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