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他们三个现在还没有入紫禁城上朝的资格,只需要每天在卯时(6:00)准时到各自的任职部门参加点卯就行了,文靖安去办入职手续也很简单,就是把吏部发放的任职文书交给翰林院本部的礼官,礼官盖一个翰林院专属的认证印章,不会把文书取走,而是复抄一份副本存档,再跟他仔细嘱咐一些琐碎事项,比如俸禄如何发放、官服破了如何换领、上下班时间等等,礼官都知道他探花郎的大名,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两个笑脸相对,态度好得似供奉亲爹。
然后就是正经在翰林院办差。
老面孔状元郎凌世心和榜眼张弘都已经到了,不过他们虽然贵为新科一甲也还是没有独立办公室的,也是跟诸多的庶吉士和检讨官在同一个大厅里办公,文靖安的办公桌跟张弘并排,中间有一条过道,张弘在左他在右,以左为尊嘛,表示张弘这个榜眼压他一头,凌世心则在他们的前面。
值得说明的是,就算他们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到了翰林院也不是那么金贵了,且不说下面那些庶吉士都是二甲精英,都是有可能进入中书省的出身,就是上面还有两三层压在他们头上的“领导”,状元是从六品的修撰,榜眼和探花是七品的编修,上面还有正六品的翰林侍读和翰林侍讲,再上去有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再上去的大学士才是翰林院的真正首长。
而这些侍读侍讲学士什么的,哪个不是之前的殿试一甲、二甲?
就算不是,比如严素光,但人家是左丞相的亲孙子,当时国子监祭酒亲自推荐的良才,元景帝加恩钦点的翰林侍读,谁敢嚼舌根?
新科一甲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
文靖安当然不在乎这些什么上上下下的,他只想尽快弄清楚自己这个编修到底要干些什么。
顾名思义,编修编修自然是又“编”又“修”,编的部分是编写朝廷需要的诰敕诏书,修的部分是史书纂修,不过这些工作都是“实习”性质的,真正负责和皇帝接触帮朝廷起草诏书诰文的只有大学士一人,往往是他写好之后拿给文靖安这些下面的人看一看、学一学,最多会让他帮忙修改润色而已。
有点做皇帝文秘实习生的意思。
另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参加经筵。
每月的二日、十二日、廿二日是朝廷的经筵日,皇帝带领太子或某些得宠的皇子亲临文华殿,向百官讲授四书五经的见解或者接受百官对四书五经的讲解,翰林院是朝廷文道正统所在必须派人参加,文靖安作为新科探花郎自然有可能是选择对象,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接触皇帝的渠道。
大概的工作内容就是这些,文靖安现在终于可以理解刚来京城时,林宁宴为什么那么无精打采了,在这种地方工作就像在大公司当三年社畜实习生,肯定不可能有什么作为,整日抄抄写写能有什么出息?别看这些新科进士现在意气风发,抱着治国经世、建功立业的大志,等这股新鲜劲过了,认清了自己的状况,现实会把他们从理想的天穹拉下来。
官场这条路,从午门走到太和殿宫门,那是要花几十年功夫的。
文靖安有了林宁宴这个“前车之鉴”还算有了先见之明,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三年都要这么熬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说虚度光阴那些大话空话,这种只涨资历不长能力的工作,确实消磨人。
个人投入这种庞大的官僚系统之中,连水花都漾不开,等棱角和心气都磨平了才能等到出头机会,但仔细一想,自古至今什么时候不是呢?
文靖安暗自苦笑,还好第一天上班不算难捱,上头的一位侍讲跟他们说了上面的工作内容之后就让他们读《圣训》去了,一来这是本朝历代皇帝颁布的臣民守则,二来这是最佳的圣旨范本,必须上这一课。
早上九时到十时有半个时辰“退食”时间,退食本来是对那些有资格上朝的大臣们而言的,他们一般退朝之后就各自去吃饭,因此叫退食,四品以下的京官为了讨彩头,早日让自己也获得上朝资格吃上退食,所以把自己的放饭时间也叫退食。
之后就是一直到下午四点正式放班,有的人早点走也没关系,只要不被同僚打小报告或者被吏部的监察官、都察院的御史抓住就行。
到了四时放班,他们一甲和三十七位庶吉士第一天进翰林院当然要做做表面文章,说白了就是要邀请侍讲、侍读和学士吃饭,官场别的不多,应酬总是不少,文靖安第一天入职不好太特立独行,便也随这些人入了大流。
好在他是探花郎,又是元景帝金口玉言的“十七岁”,没有人硬逼着他喝酒,而且这些都是大盛朝最优质的读书人,整体素质不差,实在要敬酒也只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会有什么“酒桌文化”这种破事。
他能躲过酒局,陈崇章就不一样了。
当晚回到自家小院,刚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陈崇章就躺在前边大厅的门口那里,他们户部也有迎新宴,他这个社交达人自然来者不拒,这会烂醉如泥了,文妙安死命把他往房间里拽。
文靖安正要过去帮忙,听到陈崇章道:“别,别……我还能喝,我再跟诸位大人喝一杯!”
文靖安:“……”
文妙安一边用力拽他一边咬牙道:“还搁这喝呢?!再喝我把拖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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