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瑟瑟发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回味着方才自己放肆骂人的话语,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自打她身子能动弹,记忆也找回来以后,她往广陵城回了无数次,只知道严家被抄,族人押解三万里,她拖着病体一路乞讨,走到了山东地界,才知道严家人遇上了匪徒,全冲散了。
她在山东病了小半年,才打起精神回广陵,又遇上二亭山死里逃生出来的的十几个山匪,其中有一个汉子,是被一个叫盛实庭的高官剥皮割肉的山匪头子的亲弟兄。
此人叫做过山鹰,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又怀有一腔为兄长报仇的血性,同簌簌不谋而合,整整查了半年,才将盛实庭的底细摸清。
过山鹰又蛰伏了一年之久,摸清了盛实庭的行踪,也将青藜园的地形勘察无数次,这才在中元夜出手。
原可当夜便要了盛实庭的性命,可左思右想太便宜他了,这才在第二夜再度出手,却未曾想,竟叫他算计了。
簌簌在冰窖里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同时,却也感到烧伤瘢痕处的清凉舒适,她想起盛怀信方才别有用心的问话,忽的升腾起了一线希望。
小小姐还活着吧?
彼时她和姑娘合力,匆匆把小小姐藏进了井里,旋即便被山匪追上了,一路逃至火场,她与姑娘生生受了好几刀……
倘或小小姐真的还活着,姑娘泉下有知,该有多高兴啊……
簌簌这般想着,便慢慢地陷入了昏迷。
第91章 .按迹循踪(上)老谋深算的六公子……
同身处鸡笼山下的积善巷的静谧清幽相比,地处热闹街巷的顾家老宅,熙攘人声从墙外依约传进来,令人有种浮生若梦的恍惚感。
这里原是顾家世居之地,顾家老太爷顾池春入仕之后,在鸡笼山下另修了新宅,雍睦里便空置了下来。
彭城大长公主梁度玉下嫁顾家后,因雍睦里距离宫门更近些,常常同顾池春在老宅小居,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日,故而对雍睦里的老宅感情很深,其后更是几度修缮,花费了大量的银钱。
又因大长公主的许多老仆都在此地颐养天年,久而久之,顾家上下都将这老宅视作大长公主的私产了。
所以,大长公主将顾南音一家安置在这里,也算是大有深意。
昨日顾瑁来看烟雨,顺便还带来了这一月的分红——按道理来说,都是年结,只因烟雨算是“哉生魄”的主要手艺人,还要发月钱才是。
今早上一睁眼,烟雨就将两百两的银票从枕头下拿出来,窝在被窝里盘算着。
娘亲这两日在老宅里,除了指挥着人从山房里搬家,就是同外祖母一道儿说话,昨儿晚上她去偷听了一耳朵,竟是在研究她的嫁妆单子。
烟雨又是喜悦又是忐忑,不好意思地溜回去之后,就盘算着如何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将银票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青缇就进来了,侍候着姑娘起床。
烟雨就坐在镜前问青缇:“娘亲和外祖母在做什么呀。”
青缇面上带了喜气,笑着说:“老夫人今儿精神好得很,知道六公子午间要来,就同姑奶奶一道儿,正列菜单子,好叫厨房整治酒席呢。”
“小舅舅来还要在咱们这儿用饭么?”烟雨有点儿赧然,“非节非庆的,摆了宴席,别把小舅舅吓到才好。”
青缇为她梳好了发,虚扶着姑娘去洗漱,在一旁捧着棉帕侍候。
“昨夜姑奶奶不是说了嘛,太主娘娘定了九月初六,请了上柱国将军夫人来咱家提亲,今儿六公子一定是带着话儿来的,您说老夫人和姑奶奶该不该重视起来?”
烟雨觉得自己被珍而重之的对待,心寰里一片熨帖,她从青缇手里捧着的香膏盒子里,挖了一小块香,点在了自己脸上,忽的想起了前夜在西府,同小舅舅搽香香的情形,只觉得脸颊霎时滚烫起来。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可笑意却藏不住,直叫青缇在一旁看了掩口笑。
“……老夫人同姑奶奶在正厅里等您用早点呢,您可别笑了。”
烟雨说是,这便拾掇齐整往正厅里去了,将将走到正厅的院子里,远远见晴窗下,外祖母同娘亲正对坐着说话。
这融洽的景象叫烟雨看了心生安稳,刚想近前,忽的脑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使她一霎闭上了眼睛,有些晕眩之感。
青缇觉察出来了,连忙扶住了烟雨,紧张问了一句怎么了?
烟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眼前那片黑渐渐消散,晕眩之感便好些了,她摇摇头说无事,“许是饿了。”
青缇便搀着她小心翼翼往正厅走,因烟雨晕眩,二人都走的静悄悄,快到正厅前,裴氏和顾南音两人闲谈的话语轻轻传出来。
“……有些事瞒着就瞒着了,没得教孩子知道了,身子再不好了——”
青缇刚想出声唤人,烟雨却手一拦,若有所思地制止了青缇。
正厅里继续说着话,声音都轻轻的。
“眼下天下太平着,顾家那一头又是个安稳的人家,咱们就把濛濛的婚事顾顾好,她母亲泉下有知,该有多高兴啊……”
“您说的是。老天眷顾,叫咱们孩子能顺顺遂遂的——”
正厅里俩人将话题转开来,去说做被子的事了。
烟雨心里就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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