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长安的确会变天,却与郑易所想不同。安王不会沾染那把椅子,相反,等待他的是专门关押陆家人的天狱。
为何如此?——答案很容易想见。燕云戈此前一再告诉上官杰,说安王有异。他甚至让上官杰提醒天子,一定对此人怀有防备。
天子信了。
燕云戈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虽然他唯一一次选择站在陆明煜身侧时,陆明煜并不相信他的用心。但是,他依然听取了燕云戈的话。
如果没有郑易横插一脚,安王野心暴露,燕家自然可以转危为安。诚然,其中依然带有对天子的欺骗,可这已经是燕云戈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可到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燕云戈口中发苦。他怔怔站在原地,像是看到巍巍燕家正在自己眼前崩塌、覆没。不知站了多久,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打更人的声音。
燕云戈猛地回神。
他先想:不,还有机会。去找阿父,说明现状。阿父或许还要斥我忤逆不孝,但还有什么比活着重要?皇帝没什么错,百姓不应遭受战乱之苦!阿父在边疆多年,见过多少国人在突厥铁骑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景象,他会想通。
又想:不对劲……
禁军之中,仿佛出现了隐隐骚动。
这样的骚动,让燕云戈的脚步停驻须臾。紧接着,他意识到骚动产生的原因。
是火光。
从宫墙之后传来的、明耀摇曳的火光!
短短一瞬,燕云戈脑子“嗡”的一声。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先一步有所行动,朝着火光传出的方向冲去!
禁军正在骚乱,一个个士兵在头领勒令下不好开口,可还是相互交换眼神,偶尔也能听到几声压低了嗓子的讨论。他们惊恐地、慌乱地相互确认,不对劲啊,皇宫里是否又发生了什么?
距离宫墙太近,他们反倒没有远处的燕云戈看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出现一道人影。那人影由远及近,虽然前方的禁军有所反应,却还是没将人挡住,竟然让人插`入人群当中!
禁军头领眉毛一竖,正要下令将此人捉拿,忽听到一声雷霆般的高喝:“宫中走水,还不快去救驾!”
这一声,让原先就有所骚动的人群彻底哗然!禁军头领一愣,抬头,恰好看见飘起的浓烟。
而在这当口,燕云戈拨开身前诸人,推开宫门!
宫墙不再是阻碍,燕云戈朝火光传来的方向望去。心中抱有很多焦灼,但也仍然怀有一丝希望:也许火与安王的行动并无关联,仅仅是因夏日干燥。
可这一眼,让燕云戈的心骤然凉透。
这个方位,十有八九是福宁殿着火!
……
……
“咳、咳咳!”
陆明煜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给了上官杰十日时间查案,那以后,就顺便加强了皇宫中的守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安王,陆明煜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对方。
如果晋王世子、魏海,包括燕云戈说的都是实话,那安王究竟想做什么?
哦。从前几个月的状况来看,他这个皇帝俨然要不行了。而在安王、在所有人看来,宁王都是个天生怪病,不被当做妖邪都全靠皇恩浩荡的废人。一旦其他人进长安的时间推迟,甚至再也不能进长安,皇位不板上钉钉是安王那个才一岁多的儿子的?
而到时候,身为新帝父亲、先帝弟弟的安王出面监国,大约也很顺理成章。
陆明煜冷笑。
可惜的是,如今他非但没死,还有活得越来越好的趋势。
不止如此,此前声势浩大的燕党谋反一案被搁置下来。假若安王真的是幕后那只手,他一定要惊慌失措。
毕竟一旦事情被“查明”,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狗急了都会跳墙,陆明煜很轻易得出一个结论:这种情况下,对安王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先一步“暴毙”了。
时间太紧急,安王多半没工夫考虑其中是否应该多些铺垫。实在不行,干脆推到正有“谋反”之意的燕党身上。毕竟朝堂上的人也都知道,燕党尚有党羽流窜在外。郑易、郭信,嗯,都是甩锅的好人选。
想到这里,陆明煜几乎被气笑了。
这么一看,他的好弟弟,他的好情郎,无论哪一边,总有一个想要他死。
可他偏偏要活。
私下如何布置暂且不论,表面上,陆明煜安安稳稳。
他在等待。
等了八日,终于等到了安王这只一直隐藏在旁人身后的“黄雀”。
将夜袭宫廷的刺客捉住时,陆明煜近乎想要叹气。
他没有想象中高兴。相反,疲惫、倦怠,种种情绪压在他心头。吩咐了一句将人提下去审之后,陆明煜让所有人退下,自己独自留在寝宫中,准备歇息。
他的确嗅到一点刺鼻味道。不过陆明煜想了想,记起来了,李如意前几天是说过,宫中有些地方该修葺。想来这些味道与之有关,多半是什么刚上的漆——得和李如意说一声,下次不要选这种味道怪异的东西。
天子躺在床上,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很快睡下,可事实上,他并未立即睡着。
陆明煜又想起燕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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