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嘀咕:“我也就看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被你撞上。”
张院判不说话,摆出一张威严面孔。张大郎悻悻地坐回位置上,取了院试时要考的科目书,摇头晃脑地看了起来。
没看一会儿,张院判问他:“你这书,是从哪里来的?”
张大郎一愣,回答:“在旧书摊子上淘的。”
张院判细细问了儿子那书摊的地址,随后便离去了。
张大郎一头雾水,可想想马上到来的院试,他心神一凝,到底开始老老实实读书。
至于张院判。他拿了书,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皇帝说起此事。可转念想想,自己刚刚出宫,要是直接回去,少不得被问起缘由。再说了,自己对这书的状况知之甚少,不如先去儿子说的旧书摊转上一圈,多了解些情况,再做打算。
计划妥当,张院判心神一定。
可惜的是,旧书摊上未有什么线索。那老板早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卖了本书给就张大郎,再在摊子上找找,也未有第二本《异人录》。
反倒是张院判本人,他满心失望地回家之后,盯着书看啊看,忽然记起什么,跑去翻自己书房里的医书。不多时,找到一则前朝流传下来的方子。看署名,正是此前那位著书人。
张院判暗想:这么说来,此人倒的确是个大夫。至于《异人录》,如果不是陛下身上真出了怪事,我怕也要当这是本佯装成游记的志怪故事。可有了陛下的状况,一切就有不同。
接下来一整晚,加上第二天白天,张院判仔仔细细地把著书人流传下的药方整理成册。等到休沐结束,他再进宫,就拿上这两样东西。
等到见了皇帝,张院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天子看在眼中。
小产过去半个月了,陆明煜依然难以下地。但国事繁多,之前昏迷的时候,已经耽搁不少,如今醒来,哪怕太医都说他仍需静养,陆明煜还是让人在自己床上摆了一张小桌。
他面色原先就苍白,如今头发披散着,乌色长发更衬出病容。陆明煜本人倒是不太在意,一边看折子,一边淡淡道:“院判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院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自己整理好的药方,以及那本《异人录》。
李如意将两样东西接过去,摆在陆明煜面前。
陆明煜先看药方。起先以为是给自己治病的东西,可看过了,才发现里面的内容又多又杂,大小病症皆有。再看旁边的书,里面……
陆明煜垂眼片刻,说:“朕可是糊涂了,院判这是要做什么?”
张院判一愣,反应过来,上前给陆明煜翻页。
他动作期间,陆明煜眉尖微微拢起——并非因为张院判如何,而是他下身又有隐痛。
不过,陆明煜已经习惯了。
一阵疼痛之后,他顺着张院判指出的内容往下读去。
一个男人也会怀孕的地方,位于蜀地,很难找到。
记录很短,陆明煜很快读完。他静默片刻,侧头问张院判:“这是什么?”
张院判开口解释:“微臣昨日回家,见犬子在读此书。原先还当是寻常杂书,可听他说起,才知道里面有这样的内容。微臣又对照家中医书,找到数张著书人留下的方子。此人的确是前朝的一名大夫,喜好游历五湖四海。”
陆明煜问他:“在你看,这书上记载的内容是真?”
张院判心中忐忑,回答:“微臣不敢妄加断言。只是既然见到了,便给陛下送来。”
陆明煜淡淡“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这样态度,张院判心中更是没底。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事了,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引起了天子的怒意。时间愈推移,他就愈不安。到后面,额头又出了一层冷汗。
正在张院判考虑是否要跪下来谢罪的时候,天子终于开口了。
他说:“蜀地……”
张院判面颊抽动一下。
天子却没有其他话音了。又过半晌,他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院判松一口气,应下。这时候,天子又说:“你家大郎要参加院试了?”
张院判一愣,但还是立刻回答:“是。”
天子仿佛微微笑了一下,说:“院判医术高超,家中的孩子一定也聪颖过人。让他好好读书,去吧。”
张院判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喜意从心中迸发。
他家大郎,是皇帝金口玉言的“聪颖”!这么说来,往后院试——不,甚至是乡试……
在福宁殿里,张院判堪堪忍住。等到出去以后,走在光下,他才露出一个短暂笑脸。
而在他身后,福宁殿中。
疼痛又来了。一直到现在,陆明煜都很难接受自己竟然是“小产”。他一个男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忽略掉身上的不适,又读了一遍书里的章节。
他的手指在书页边缘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
陆家先祖的过往早早被黑纸白字地记录下来,与蜀地毫无干系。祖父同样是地道的关中人,但是,阿娘仿佛提过,她年幼的时候,曾听她的阿娘提过一种蜀地特色的糕点。
会是因为这个吗?不,说到底,张院判也不能肯定,这书上的内容的确为真。哪怕真的有写书的那个人存在,也保不准对方闲来无事,编些故事,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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