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云怔忡片刻,回神道:我一定要去杀莫无涯么?
二十年来,许清韵头一回听到沈飞云说出这句话,一听便知这是他的真心话,于是失望道:你亲生父母为他所杀,你竟不思报仇雪恨?
我从未见过他们沈飞云抿了抿唇,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我
他很想说:这些仇恨都是你强加于我,若是没有这些,我岂非过得更加快活自在。
他张了张嘴,一面是想为自己争辩,一面又十分感念许清韵这些年来的教导,最终也没有说出这句话来,只好微微一笑。
你杀了莫无涯,此后想过什么日子,就可以过上什么日子。许清韵注视着他,眸光深邃。
沈飞云于是保持着原有的微笑,颔首道:徒儿知晓。
许清韵素来满意沈飞云的天赋与听话,见他虽心有疑虑,却依旧听从自己的话,想到他身世可怜,十多年来过得刻苦,心中难得对他有些怜惜,因此多说了几句。
你的武功可谓登峰造极,一旦你认真对待,连我都未必能够取胜,更何况是莫无涯。只是你性格软弱多情,不在非生即死的绝境之中,难以对人痛下杀手。这一点,还望你以后务必改正。
沈飞云紧攥纸扇,认真点头答应。
这个毛病从小到大,许清韵不知说过多少遍,也想方设法纠正,却不见多少成效。
这次再提及,她的态度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厉,只是她也明白,本性难改,沈飞云答应得好,未必就当真能够克服。
许清韵本想再次出剑,思虑再三,收剑,语重心长道:莫听风与你终归不是一路人我深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心中再牵挂惦念,对方不是良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处去
沈飞云闻言,先是不解,听到一半才转过弯而来。
许清韵是过来人,正以自己的亲历来告诫他,不要再为莫听风费心思,与这种魔头来往。
原来许清韵疑心,因为莫无涯是莫听风之父,生怕他无法下狠手。
我不会。沈飞云言之凿凿,我此生绝不与作恶多端的人来往,更遑论投诸情感。
那便好。许清韵一字一顿,极郑重、极严肃。
说完,她倏忽出剑,角度刁钻,毫不留情,但凡沈飞云应对不及时,便会伤到经脉。
至此,她已明白,不用对敌般狠厉的剑招,难以提起沈飞云的气势。
沈飞云收敛心神,全神贯注,不退反进,踏着燕子三抄水中的骤雨转萍,以许清韵也料想不到的路线,迅雷疾风般绕过长剑,来到对方肩旁。
再一挥手,算准了许清韵剑招已出,难以兜转,直接将纸扇削到她的右上臂。
凭借纸扇制敌,首先要近身,是故沈飞云的轻功当世无匹。他点踏腾挪间,能将稀疏平常的轻功使得奇巧万分,更别提传说中的燕子三抄水。
许清韵足尖一点,向左而去,堪堪避开沈飞云的素面扇。转瞬之间,右臂处的衣衫被罡风撕裂,若不是内功护体,恐怕这条胳膊也要重伤。
很好。许清韵立定,长出一口气,时时保持这样的招术,杀掉莫无涯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她再出一剑,却与沈飞云保持一定距离,无法让纸扇发挥最大的效用,而长剑却招招致命。
沈飞云不慌不忙,见招拆招,看似落于下风,浑身漏洞,实际却在诱敌深入,妄图抓住对方心急的片刻,扭转局势。
百招过后,沈飞云仍旧如此,见机行事,不骄不躁。
许清韵见时机成熟,改变剑招与风格,出手的招式再不像之前那般从容大气,反而诡谲奇异。
沈飞云忍不住皱起眉头,仔细分辨对方的剑招,因不熟悉,一开始难免被压着打。
几十招过去,他逐渐找到许清韵的破绽所在,反守为攻,直接运起践山海,欺身而上,纸扇直朝对方脖颈而去。
半息之后,一绺半黑半百的长发缓缓飘落。
素面扇停在脖前半寸,罡风破开已显苍老的肌肤,留下一道并不明显的血痕。
许清韵伸手捞起自己的头发,一点没有担惊受怕,反而十足快意,笑道:你如今才是真正学成,我的毕生绝学,已尽在你身。作为武人,我此生再无遗憾。
沈飞云收起纸扇,惊讶于许清韵竟然没有躲开,如不是自己及时收手,恐怕真要伤及师父。
师父你
我知道你能停手。许清韵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发,缓缓解释,到了最后一招,我能躲过,但莫无涯肯定无法躲过。我只望你在那一刻,手中的纸扇不要停下,就此取下莫无涯的首级。
沈飞云道:你刚才用的,是莫无涯的招术?
难怪这般奇诡。
不错。许清韵答道,他习武的天分有限,年轻时又急功近利,不愿稳扎稳打,瞧不上经年累月修习,却见效慢的剑招。他搜集并改进了很多魔招,我刚才使的,是他常用的招术。
沈飞云点头:不难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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