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的自我纠结中,元燿恍恍惚惚地想到——
方才裴云在看哪本书时,在想什么呢?
当他看到那段视频时,当他看到别人用“野心和愚勇”来形容裴梦时,他在想什么?
从裴云的表情看来,他似乎是很平静的,就如同时随手翻到了一本历史书,而书中又提到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历史人物,看过了也就罢了,仿佛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也非常符合裴云的一贯作风:裴梦死后,他几乎是毫不留恋地就向前走去。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的父亲,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似乎只要能安稳地苟且偷生,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样的冷漠和自私,让元燿整整恨了他六年。
但是如果裴云真的是这么冷漠而无动于衷的一个人——
……
“我们的学院,不应否定任何的‘不可能’……违背数据的,可能并不是错误和作弊,而是人的潜力……希望在这里学习的经历能让我们想起,突破极限、自我挑战是怎样一种快乐刺激的体验。希望我们能因此得到力量,无畏前行。”
……
心脏又痛苦地悸动起来,元燿猛地闭起眼睛,压抑住了起伏的情绪。
这简直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忽然不明白了。
而此刻不远处的裴云,当然不知道有个人正在暗中窥视自己,而那个人心中又正在经历怎样的波澜汹涌。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后,便哼着小曲轻快地离开了,前往下一个区域检查。
而元燿一直藏在黑暗中,直到裴云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他才拖动着迟钝的脚步,缓缓走了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打印好的卫生验收单,放在了那个机器人的头顶。
随后转身,缓缓地离开了。
第33章 往事暗流
当元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图书馆时,他的个人终端响了。
【元世勋来电】
现在元燿满腹复杂情绪,煎熬得他五内焦灼,又烦躁又郁闷,接起通讯的时候语气自然也不怎么样:“喂!”
元世勋倒是习惯了自己儿子的间歇性抽风,平静地在那边问:“还在学校?”
元燿烦道:“有事儿直说。”
“今天回家来住。”元世勋说,“这几天晚上会有投资人晚宴。”
元燿想了起来,每年星际皇家学院暑期放假后的第三天,会轮流在各位校董的宅邸举办盛大的晚宴舞会。所有数得上名号的豪绅人才都会前来——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学院有股份,或者曾是这里的毕业生,要么就是自家的子女正在这里上学。
而一些表现格外出色的学生也会受邀,参加这场晚宴。这是他们踏入上流社会的一张入场券,学识出众却家境贫寒的孩子,可以借由这场晚宴,寻找自己的投资人,赞助自己的学费、实验和未来工作。
但这场盛宴,在元燿眼里就是场彻头彻尾的“假笑大赛”,毫无任何存在的意义。
“对了,”元世勋又说,“你既然还没走,就顺便把裴云接回来吧。”
“什么?”元燿心里猛一慌,“裴云也要来?”
“他是学生会长,哪年没有来?”元世勋皱眉,“他前段时间刚因为迅光的事情受了惊,我想不如让你今天就把他接回家里来住,让他在家里好好修养修养,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元燿的心忽然加速起来,如有只小鹿乱撞。
裴、裴云他……又要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吗?
像以前那样?
纵然心里已经兵荒马乱,但元燿嘴上还硬气得很:“有啥可修养可补的?他就是被震了下,哪有那么金贵,当是豌豆公主么!”
元世勋冷道:“你如果不想回来就算了,我带裴云去晚宴,也是一样的。”
元燿:“……”
他强烈怀疑二十多年前裴云降生的那天,是元世勋一生中最遗憾的日子——遗憾那乖巧好看的裴云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子。
“我已经往停机坪走了。”元燿应付道,况且他现在真的还没准备好见裴云,“而且他有什么可接的?又不是没有轻甲,你直接让他自己——”
“嘟——”
话没说完,元世勋那边已经干净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元燿无语半晌。好得很,自己的亲儿子没有半点儿利用价值了,果然是能随手扔掉。
看来元世勋说他带裴云去晚宴也是一样,真是句大实话。
元燿刚才从图书馆出来时,心情本已经低落到了谷底,一通电话打完,却忽然如乘了云霄飞车一般,忽然间急转直上。如同有一万小蚂蚁在咬,一千只小鹿在撞,还有一百只毛茸茸的兔子在拱他的胸膛。
如果裴云来家里住的话,是不是就能找机会跟他道个歉了?他暗自想着。
不对,我当时又不是真想害他,为什么要道歉?他愤愤地琢磨。
算了,就当我让着他吧,不然他老拿那看狗屎的眼神瞅我。他闷闷地妥协。
胡思乱想间,他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停机坪。此时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场地内只零零散散地停了寥寥几架机甲。
元燿过去跟管理员核实自己的航线和时间,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又灵光乍现,蓦然想起了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