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元燿笑嘻嘻地说,“但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就有头绪了。云哥,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呗。”
裴云本来都要起身了,但扛不住元燿的撒娇,只好又坐了下来,蔫蔫地扛着酷晒的大太阳。
他已经纠正过元燿不止一次:既然管自己叫“云哥”,就应该喊裴梦为“梦叔”。不然父子两人同时都被元燿称呼为“哥”,他实在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然而元燿总也改不过来,裴梦也不介意……这称呼就延续了下来。
不过裴云心里清楚,纵然都被喊着“哥”。但谁才真正是那个让元燿崇拜的人,其实显而易见。
或许是被太阳晒晕了头,裴云闭着眼睛,任心里那点儿小情绪翻来滚去,越滚越大,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元燿。”
“嗯?”
“你觉得……”他琢磨着字眼儿,怎么问才能显得不太刻意,“……我和我爸,有什么区别?”
“你和梦哥?”元燿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俩区别大了啊。”
其实话一问出口裴云就后悔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又追问了句:“……比如呢?”
元燿嘿嘿一笑:“梦哥可比你厉害个千八百倍呢。”
裴云并不意外,哼笑了一声。
元燿这话说得十分客观,但裴云还是觉得自己胸口的某个地方软塌了下去,像是株被烈日晒蔫儿了的植物,黯然着失去了活力。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父亲比,还差得远呢。
现在也不值得元燿崇拜。
但在问出那句话时,他还是忍不住地期待,期待元燿……
期待元燿会说什么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吃老爸的醋?裴云在心里嗤笑了声,对自己有些不齿。
“不过,梦哥那么厉害,应该不需要别人保护了吧。”
裴云一惊,猛地看向元燿。
托腮而坐的小少年侧头笑了笑。浓烈的朔日明光之中,他的轮廓都融化在了光线之中。然而嘴角那一抹笑意却那么明显,脸颊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晒伤了,还是因为羞涩。
“云哥……”
“我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你一个。”
话语的尾音消失在机甲的轰鸣声中,长风掠起二人的碎发,将朦胧的情谊一吹万里。
日光愈发明亮,扭曲着。
裴云感到自己的眼眶炙热生痛,似有滚烫的液体流下,纵然如此他还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强烈的日光将眼前的元燿彻底吞没。
……
“……怎么哭了?”
梦中的场景似还犹在眼前,裴云的眼眶还有些胀痛酸涩。他艰难地眨了眨眼,被泪水润湿的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
眼前刺目的盛夏朝阳不见,眼前是医院冷冷的白炽灯。裴云嘴唇微动,缓缓侧头向旁边看去。
梦中小小的少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元燿正站在床边,低头默默看着裴云。见到裴云眼角的泪水,他搭在床边的手收紧了一下,似用力克制住了自己想抬手去为裴云擦眼泪的欲望,最终依旧只是僵硬地站着。
裴云恍惚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侧,果然一片湿濡。
“怎么哭了?”元燿又问了一遍,“刚才梦到什么了?”
烈日的光辉仿佛还在眼前,裴云措不及防,又是一行泪水淌下。
“你!”元燿恼了,飞快抽了张纸丢在裴云脸上,低声说,“你不说,又一直哭,是要怎么样?”
裴云流着泪,竟哑然失笑,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我哪有哭?可能是……”
云哥,我想要保护你呀。
裴云哑然,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末了默默叹息一声:“……可能是刚才检测的后遗症吧。”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元燿靠坐在床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而裴云悄悄侧头,打量起了元燿的侧影。
小时候的元燿有几分婴儿肥,白胖得像个糯米糍,谁见了都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搓揉搓。但这小子从小就娇蛮,你要是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碰他,头发先给你薅掉几缕。
但他的眼睛永远是明亮赤诚的,像盛夏的长空,没有一丝流云阴霾。
与元燿相关的记忆,便像夏日一般,火热浓烈,带着几分一往无前的孤勇。
而如今侧坐在他床头的少年,侧脸瘦削深邃,五官轮廓清晰英俊,双目幽深,已早没了当年的样子。
娇蛮便为了阴霾,赤诚化为了桀骜。
当年与他坐在机甲长风中舔冰激凌的孩子,终于长成了怨恨他的大人。
而回忆中永远也过不完的夏季,也早已步入了深秋。
裴云怅然地躺着,默默消化着自己的情绪,却忽听元燿低声说:“刚才,我听你一直在叫梦哥。”
裴云的额角一抽。
元燿侧过头来看他,目光复杂:“你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地在叫,‘爸’‘爸’。”
裴云怔怔地回望他。
而元燿似承受不住他目光里的重量,移开了眼神,呆坐片刻后说:“你的检测合格了,没有调查出明显的精神震荡和失控。排除了你的嫌疑,从明天开始,他们就要对这件事展开详细调查了。”
裴云回过神,忙说:“对,关于这个我要向首长和李教授汇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