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无法,只好又坐了下来。
元世勋起身,临走前又看了眼裴云,忽然道:“你以后如果要去第三星系,恐怕元燿并不会太开心。”
裴云哑然。
元世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感慨?是单纯地提一句,还是有感而发,还是——
但他内心已经非常混乱,来不及去深思这些了。
在元世勋的注视中,他只好匆忙挤出一个笑来:“首长,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元世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裴云一个人,对着丰盛的菜肴呆怔半晌,最后才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时间还早,距离裴云预定要离开的时间还有空闲。估计是受了元世勋的叮嘱,也没人来催裴云,空荡的餐厅内依然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
裴云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起身来到对面,缓缓落坐于元燿曾经坐过的那把椅子上。起初他的腰身有些僵硬,后来才慢慢放松了,靠在了椅背上。
他抬手摸上了金丝楠木的桌子,指尖下滑,探到了桌板背面的一个背阴处。
果然,指腹在那碰到了一处粗糙的凹陷。
像是有人拿小刀在这价值千金的桌底刻了什么字。
裴云反复摩挲着那一处的凹陷,心脏在反复地收缩中痛了起来。他缓缓弯腰,将额头抵在了桌缘之上。
……
还是在这个餐厅中,只不过那是个白日。悠长的日色越过窗沿,将窗外摇曳的爬墙虎叶影映在了圆桌上。
门外传来了呼唤声:“元燿!元燿!”
餐厅里静悄悄的,唯有风吹的叶子在动——这儿似乎并没有人在。
然而裴云多了解那小崽子的习性,三两步绕过餐桌,果然在桌底下发现了那个悄悄蜷成一团的阴影。
“哈!被我发现了吧!”裴云弯下腰,伸手要去拉他,“躲着儿干什么呢……我靠!你对这桌子干了什么!”
躲在餐桌下的小恶魔咧嘴对他一笑,一排编贝般的白牙比他手中的刻刀还要晃人眼睛。
“云哥你快来看。”元燿冲他招手,“我在这里面刻上了一个‘元燿专座’,厉害吧?”
裴云差点儿没晕过去,抖着手戳他脑门儿:“你你你——你知道这桌子值多少钱么!这可是金丝楠木!这么整块木料做成的桌子整星际只有这么一张!你竟然在上面刻字儿——”
“一个破木头桌子么。”元燿冲他吐舌头,“其他人家里都用的是合成金属的,咱们家是太穷了么,用不起高级材料的家具?”
裴云:“……”
他脑壳疼起来,又往里探身要将这魔鬼拽出来:“快跟我出来!要是被元叔发现了,肯定又要胖揍你一顿!”
元燿反手拽住他,往里面一扯:“哎云哥,我把你的名字也刻在这里好不好!改成‘燿云专座’哈哈哈。”
裴云就差跪下来求他了:“祖宗别闹了行不行,你真是不知道这桌子有多贵啊。”
“我偏不!”
“听话!”
两人正在桌下角力,互听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皮质军靴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独有的声音。两人动作一顿,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恐。
裴云冲元燿比了个口型:你爸?
元燿摇摇头,忽然一用力把裴云扯进了桌下,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裴云:“……”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躲在这儿?
两人静悄悄地猫着。却听那军靴走到餐厅门外一顿,竟调转脚步走了进来,一步步向这边逼近。
裴云用力挣了下,没想到这小崽子年纪不大力气竟然不小。他一手制着自己,竟然还抽出一只手去在桌底继续他的雕刻大业。
裴云气得翻白眼,抬手给了他一肘子,劈手就要躲刀。元燿往后一扬,两人同时跌倒在地,裴云压在他身上伸手要去够刻刀,此时却互听外面传来“扑哧”一笑。
两人同时一僵,抬头缓缓向外看去。
从桌下露出来了一双蹬着黑色军靴的长腿,往上是宝蓝色的飞行服裤子。那人一手扶桌,一边弯腰下来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哟,打架都打到这儿了?”他打趣道,“多大仇啊?”
……
“先生……裴先生?”
裴云一激灵,猛地惊醒了过来。梦中的浓荫暖阳消散,上一瞬还栩栩如生的人和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夜色的凉意上涌,他再次回到了古旧寂静的老宅之中。
他在这熟悉的地方呆坐着,一时间竟无法回神,分不清今夕何夕。
昏黄的壁灯照亮了他身畔的人。拉缪皱眉看着裴云,又问了一遍:“裴先生,你还好吗?”
似睡了十年后大梦初醒,神智混杂着泥沙混沌而沉重。裴云用力睁了睁眼睛,才勉强找回几分清明:“没、没事儿。我好像是睡着了?最近可能太累了……”
然而拉缪却没有那么容易糊弄,他犀利的眼睛盯着裴云,直截了当道:“最近你是不是使用过【镇定型补剂】?”
裴云哑然。
片刻后他勉强笑笑:“昨天用过一次。但是放心吧,我使用的剂量是完全符合安全规定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去查我的使用记录——”
“我不需要查。”拉缪居高临下看着他,“【镇定型补剂】对于人的精神水平稳定值影响极大。星际科学院规定的安全使用剂量,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的,但少数人来说,安全使用剂量也会让他们产生依赖性。一旦产生依赖性,后果不堪设想!难道忘了么,你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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