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食堂,打了一份土豆烧肉,一份酸菜豆腐,再来两个白面馒头,这是她来到日报社之后,在食堂点的最奢侈的一顿饭了,平常就是一份素菜,一个杂粮馒头。
“哟,今儿有啥好事儿,小沈也舍得吃肉了?”
打菜的大娘打趣沈林琪,沈林琪笑了笑:“还不是想明白了,挣来的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大娘手没抖地给她盛了一勺子土豆烧肉,说道:“现在想明白还不算晚,等老了,牙掉光了,想明白了,想吃都吃不得喽。”
沈林琪笑着附和:“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打好了饭菜,沈林琪便在食堂寻找她要找的人,她专找偏僻的角落,单独坐着吃饭的人,顾德生成份不好,日报社的人除了工作上的接触,大多都是对他敬而远之,所以平常顾德生总是独来独往,在食堂吃饭,也是找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人吗?我能坐这里吗?”
来到顾德生的旁边,沈林琪问道,顾德生停下吃饭,看了看沈林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示意她能坐下。
“您就是顾德生顾老先生吧?我刚来日报社就听说了您,大家都说您很有才华。”
沈林琪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抓紧一切机会跟顾德生攀谈,趁机得到他的好感,然后进而向他请教。
顾德生并没有机会她,继续低头吃着饭盒里面的饭菜,过去十年的特殊时期的被特殊对待,早就让他失去了社交的兴趣,无论好意的,还是恶意的,他都不想理会,不想牵连别人,更不想对人恶言相向,因为后果他承担不起,那么就只有沉默。
而沈林琪却并不放弃,把自己的土豆烧肉往他那边推了推,说道:“顾先生,吃肉,我今儿打得有些多,哈哈……”
顾德生还是没有说话,沈林琪自说自话有些尴尬,但是就是尴尬,也得硬着头皮上,继续向顾德生推销她的肉。
顾德生被她的喋喋不休的话给烦到了,本来吃饭的时候,无论他的教养食不言,还是过去十年,养成的爱清静的习惯,都受不了沈林琪制造的噪音。
于是不耐烦道:“有事说事儿。”
沈林琪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也被这话堵回去了,只能拿出自己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小文章和画册,让他帮忙看看。
“食堂是油污重地,你竟然把书本拿过来这边,这是态度上对学问的不尊重。”
沈林琪没有想到这样也要被教训,不过还是赶紧虚心认错:“我下次会注意,顾先生,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好当面向您请教。”
沈林琪认错态度好,并没有找借口,这让顾德生很满意,虽然如此他还是说道:“既然你来找我,肯定也知道了我成份不好,你如果不嫌弃,吃过饭后来我办公室。”
沈林琪大喜,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忙不迭地点头同意,然后又向顾德生推销她的土豆烧肉,顾德生不想被噪音骚扰,便吃了几块肉,他虽然没有被下放,但是却连累了几个儿女,除了大闺女,其余的都没有安排到工作,通通下乡去了,恢复高考以后,也只有小儿子考上了大学,其他的都在等工作,家里如今就靠他和老伴的工资过活呢,所以他也好久没有吃到肉了。
终于吃过饭,沈林琪便随着他来到了办公室,态度非常恭敬地把自己的小文章和画册拿出来给他,想让他提提意见。
“这文章狗屁不通,多处语法错误,而且立意更是不鲜明,通篇大白话,没有任何的文学修饰……”
顾德生把沈林琪的小文章一顿批,让沈林琪的心沉甸甸的,想她前世也是十年寒窗啊,难道都书都白读了。
“不过这文章的构思不错,观点也很新颖,如果再练一练文笔,倒是还有发表的可能。”
本来跌入谷底的心,总算又回来了些,她还不是一无是处的,接着顾德生又看了看她的画册,这次他倒是没有跟那篇小文章一样一顿批评。
“画功上还有些欠缺,但是画法新颖传神,倒是可以弥补些缺点,语言上还需要打磨,虽然是面向儿童的读物,但是也不能过去求直白。”
然后看了看沈林琪:“你这画画学了多久?”
沈林琪想了想,还是照着这辈子的情况说了:“小时候跟着我姑奶奶学了有两年,后来姑奶奶去世了,平常便自己练习。”
顾德生听后,便没有再说,沈林琪却冒出了一个想法,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说不定顾德生认识画画比较厉害的人呢。
“顾先生,我想再学习画画,您能帮我介绍个老师吗?咱们报社秦颜老师的美术不错,但是我和她的侄女有过节,所以不大方便请教。”
顾德生说道:“我倒是认识这样的人,但是她和我一样成份不好,你敢向她请教吗?”
沈林琪喜出望外,本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问的,没有想到还真成了,对于顾德生说的成份问题,她根本不在乎,现在都79年了,那什么小团体早就已经被打倒了,她再怕这个,怕那个的,暴富梦趁早别做了。
于是她非常干脆地回答顾德生:“不怕,很多成份不好的教授都回到学校教学了,他们教的可是大学生呢,大学生都不怕,我怕什么?”
顾德生一愣,没有想到沈林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仔细一想她的话,还真是这个理儿,这两年是他太小心了,怕这个,怕那个的,都还没有一个年青人过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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