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都劝他将东陌的余孽斩杀,但宁君兮却一直坚持着,即便女皇不知道他这份坚持,他也不想再做伤害她的事情,尽管他已不可饶恕。
大风皇朝正式立朝的那一天,也是他登基的那一天,夜云国原本的老皇帝身体早已是油尽灯枯,此刻已经送往别庄休养,宁君兮心中对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他之所以想得到天下为的也不是他,而是他年少时死去的母亲,他的母亲心怀天下,他便发誓要统一这个天下,从此不再有战乱,其他人再如何说他心狠手辣机关算尽他也不在乎,只是因为年少时许下的心愿。
可惟独这个计划里遇上了女皇。
她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笑中却带着无可比拟的温柔,这温柔只是为他一人而已,没有人不会沦陷在这样的温柔里,所以他赢了,也输了。
登基那天,早早结束了万国来朝的宴会,宁君兮着一身盛装走到女皇的寝宫,但他不敢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脸上有温柔的笑意,那般小心翼翼,但他甚至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不敢叫她看见他,只是温柔笑着站在门外,这本该是最辉煌的时刻,他是想要和她分享的,但这辉煌本就是对她的残忍。
宁君兮站在门外许久,看着合上的门扉,脸上笑意终是收敛了一些,他迈开脚步,有些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迈开脚步的时候,那扇门被打开,顾央央从里面缓步走出,眼里映出了他身上繁复的衣着,竟显得有几分刺眼。
宁君兮脸上的温柔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
“陛下······”
虽然他已登基为帝,然而却依然还喜欢这么唤着她,仿佛她是他永远的陛下。
顾央央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淡淡从他衣摆上扫过。
她淡淡的看着,半响,开口道:“恭喜你。”
宁君兮仿佛内心被刺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小心翼翼道:“陛下若是恨我便是刺我几刀也好过······”
“你叫错了。”
顾央央仍是淡淡的看着他,目光陌生。
“除了你,还有谁能被称作陛下。”
“不!不是的!”
宁君兮突然激动起来,几步走近,用力把她拥进怀里。
“我心中的陛下只有一个,我宁愿陛下杀了我也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
可顾央央依旧是平静的,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拥住他,仿佛那一日那般平静,平静得近乎可怕。
“我若杀你,又怎能活的下去?”
她露出一个稍稍有些讽刺的笑来,目光中满是冰冷悲哀的模样。
“你无须再这般做戏,索性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天下是你的,皇位是你,世间万物的生死都掌握在你手里,我只是一个亡国之君,没有随社稷同亡是我不义,日后若有东陌国民的怨魂寻仇,我当要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不会的,不会的!”
宁君兮有些激动的捧住她的脸颊,目光中透出焦急的情绪来。
“便是要寻仇也该是找我,不管你的事,你向来仁爱厚德,都是我的错,便是不得好死的也该是我,和你无关!”
顾央央静静看着他,半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便在宁君兮微微缓和的目光中冷冷道:“你的确该不得好死。”
宁君兮徒然愣住。
顾央央伸手推开他,唇边温柔的笑变成了一丝讽刺。
“我此生已注定永沉无尽阎罗,为那些逝去的无数东陌国民赎罪,宁君兮,这地狱之行,我拖着你。”
她又后退了几步,唇边笑意扩大,冰冷得令人生寒。
“我说过,那日你不杀我,我便要你万劫不复,既然东陌亡了,你夜云国又凭什么得善果?宁君兮,要么杀了我,要么我便要你看着你眼中的盛世皇朝一步步衰弱,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话毕,她转身走进了房中,没有半点迟疑,合上的门扉只剩下冰冷,仿佛可以冷到人的骨髓里。
宁君兮便知道,此生······再无半点侥幸。
顾央央再次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杀了她,要么她毁了大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杀她,她便要宁君兮亲眼看着谋划来的天下一步步崩塌,对于曾经的东陌女皇而言,就如曾经也身在这个皇宫之中的宁君兮,她说得出,便做得到。
她不是恨他,甚至连恨都不愿给与,她只是想要他亲自体会一番和她相同的感受。
你费尽手段得来的东西,我要亲手毁给你看。
而杀了她······宁君兮便是杀了自己也不想再伤她分毫。
就如那时他还是女皇爱宠之时一样,女皇当初明明知道他是夜云的暗探,却还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轻易便原谅了他,而此刻女皇把这个选择光明正大的交到他手上。
杀她,他于心不忍。
不杀,便要你看着这江山毁在自己手里,便如当初女皇舍不得杀他一样。
同样的手段,同样的结局,而这一切,只是看他舍不舍得。
女皇明明没有恨他,然而宁君兮却感受到了那一片比之恨意更加深刻的憎恶。
尽管早有准备,然而但当这一刻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比自己想像中的······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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