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独坐于亭台小筑中,脸上带着柔媚的笑容,十指如葱尖纤弱,撩拨在琴弦上。
周围坐着许多位恩客,有男有女,只是女子皆带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弹尽一曲,起身朝周围之人行礼。
周围的人中,顿时有清朗男声道:“兰卿之色,果真美丽,不如今晚便与在下共赴巫山如何?”
这声音一说完,便有人哄笑起来,之后又有人道:“林公子不如还是以财竟色如何?”
“哈哈哈,莫公子所言极是。”
兰卿只静静站在亭台楼阁中央,脸上依然是笑,似乎周围这般极为侮辱的话,没有让他波动分毫,而实际上,他也不能有丝毫怒气。
揽风楼是大召皇城里有名的烟花之地,只不过和别的地方有些不同,这里的人,大多是好男风,或男女通吃。
当然,大召国风开放,这里也有许多女客人,一袭面纱虽不能完全遮挡住身份,但至少能遮挡住脸面。
权势是这繁华之城中永远的主旋律,男女反倒不重要了。
此刻周围恩客虽说着各种调侃的话,可实际上兰卿今日的归属,早就有了定论。
他不是什么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这揽风楼里也没这样的人,但只要他想活下去,就得妥协,就得扬着笑脸,总归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
在这锦帽貂裘的男男女女中,他只是最卑微的那一种人。
下九流的男倌,卖着笑的角色。
众人调侃了一番,最先说话的那位林公子起身朝他走来。
“既然众位相让,那本公子便笑纳了。”
他笑着走到兰卿身边,也不碰他,只伸手做出邀请状:“良辰不易,兰卿可愿与我同去?”
兰卿脸上柔媚的笑容从未变过,只行了一礼,并不显得阴柔,但非常纤弱,他低着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低声道:“愿与林公子详谈。”
这些来揽风楼里的男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奔着那些腌臜事来的,表面却还得做足了功夫,可兰卿很轻易就能从这些人眼中看到那丝鄙夷,当然,他们鄙夷他,也是应该的,因为他本就是个低贱的妓子。
身为男人,他比妓-女更低贱,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自甘堕落空有一张脸的肮脏东西罢了。
可如果能够选择,谁愿意当一个妓子?
兰卿笑着走在前面,引着林公子往自己房里走去。
一夜**,第二天林公子满面春风离开了揽风楼,而兰卿则面色微微苍白送着他出门,待林公子离开之后,他才落下一张笑脸,回到房中,让小厮打了水,他躺在木桶中面无表情的搓着自己的皮肤,把一身白皙的皮肤挫得通红也不罢休。
这是他每送走一个客人都会做的事情。
可那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早就不干净了,不,他甚至已经不能用肮脏来形容,因为他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全都已经坏了,他不过是还没跨过死亡那条线,还在苟且偷生而已。
兰卿面无表情的搓着自己的皮肤,直到木桶里的水都冷却了,他才沉默的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滴,穿上了衣服。
他的衣服倒是明月清风,出尘得很,可惜这身衣服包裹的身体却早已让无数人践踏过。
他沐浴完毕,合衣躺在床上,许久才睡去,但不过两个时辰,揽风楼的主管便推开他的门,走到他床前将他推醒。
“兰卿,起来。”
兰卿睁开眼睛,下了床,跟在主管身后往外走,没有多问半个字。
下了楼,他这才发现楼里许多人都下来了,而揽风楼的老板则带着些恭维之意站在一位女子面前,正在说着些什么。
那女子面部蒙着薄纱,或许不能称之为女子,因为她梳着妇人的发髻,但从面纱之外露出来的部分看,应是个很美丽的女子,皮肤显得非常白皙。身后四个容貌上佳的丫鬟静静站着,给人一种非常有涵养的感觉。
这女子头上没有带什么累赘的发饰,只簪着一对东珠发簪,耳边有流苏垂下。
兰卿看了一眼,在她头上的东珠发簪上停留了一下,很快又垂下眼眸来。
虽不知这位夫人的身份,但想必是极为尊贵的,那对发簪上镶嵌着的东珠,比他们几个人加起来还贵。
楼里的老板恭敬垂着头,一眼不敢乱看,只轻声道:“这便是我们揽风楼里的头牌,夫人想要谁陪您说说话,尽管吩咐便是。”
兰卿看见她第一眼就看向了他身边的人——那是揽风楼里最好的头牌,和他不一样,这位头牌名叫翰羽,据说受贵人庇佑,在楼里极为自由,更是很少接客,除了那位贵人来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见人。
不过兰卿可以理解,因为翰羽确实和他人不同,他们这些人大多是装出来的气质,只为了卖个好价钱,但翰羽据说是家道中落,他身上总有一股文人的清高,且是真清高,并不像他们这样是假装出来的。
他是他们这些人中生的最俊美的一个,自然不是他们可以比的,平时有贵人来此,都是第一个看向他,只是他通常都不接客的,不知为什么老板将他也叫了下来。
揽风楼的老板见那位尊贵的夫人看向翰羽,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犹豫道:“夫人,你看这边几位,都是我们揽风楼最受欢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