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径直进了医院,按照小陈告知的病房号一路上了楼。小陈正等在病房外,见张正方过来,立马起身敬了个礼。
“首长好。”目光移向孟宪,他有一瞬迟疑,“这……”
张正方故作无视,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刚检查过,说是劳累过度,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小陈说着,孟宪这边已经忍不住,推了门进去了。小陈和张正方面面相觑,良久,张正方无力地表示:“由她去吧,我去见见医生。”
孟宪一进房间就放轻了步伐,因为怕打扰到周幼棠睡觉。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双手在外,压着被边在休息。也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着了也不得安宁。
看着他苍白消瘦的面孔,孟宪忽然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她揪住胸口,背过了身。
周幼棠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东北边防,与队里十几个兄弟一起训练、比试、出生入死,何其快哉。忽然,画面一转,转向一片白。那是一片山坳,被白雪覆盖,他和谭阳披着一身白衣,在这里打埋伏。耳边是谭阳在说:“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跟星星领证,然而休假,帮她去把爸给找回来……再带她回家,见我哥嫂,见我小侄女……”
梦里的他笑了笑,抽一口烟,说好。
紧接着画面再一转,火光冲天,枪声在林间响起,似有迷雾遮在眼前,他看不清人,只听见谭阳在对他说:“兄弟,快他妈走……”
他拒绝,依旧坚持往前。忽然,雾散了,他看见了谭阳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他面前,心中一喜,就要上前。熟料谭阳冲他一笑,而后就像是一团聚拢的雾一样,在寒风中慢慢散去。无论他怎么呼唤他,都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周幼棠在心中呼喊,忽地惊醒,坐起身,映入眼帘一片白。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有一瞬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现时身处何地,只知道心脏跳动地厉害。等反应过来是在医院的时候,刚刚那一幕纯属梦境时,周幼棠松了一口气。良久,低下头去,揉了揉额际。揉着揉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再度抬头,发现一个身影端坐在床尾。周幼棠怔了几秒,喊道:“孟宪?”
那人循着他的唤声转过了头,一看果然是孟宪。看着她,周幼棠一时没有说话。
孟宪正坐在床尾发呆,听到周幼棠的喊声才知道他醒了,立刻回身,从椅子上起来:“你醒了?”
周幼棠还在想她怎么会在这儿,凝视她许久,才说出下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孟宪表情很是平和,语气也很自然。
周幼棠整个人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低声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张正方开车带我来的。”
张正方。周幼棠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就听孟宪问:“有没有不舒服,用不用替你叫医生?”
“不用。”周幼棠回神,看着孟宪,嘴角扯出一个笑,“坐下歇着吧,我没有不舒服。
孟宪嗯一声,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了。
周幼棠又缓了一会儿才抹平心中的起伏,看孟宪低头坐在那里,他不禁问道:“今天去石茅子村来回路上顺不顺利?”
“挺顺利的。”孟宪说,“我们班长车技很好,这一路都是她带着我。”
周幼棠点了点头,这才算放心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周幼棠发现自己似乎不太习惯坐在病床上跟孟宪说话。自嘲一笑,看向一旁的茶杯,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正要嘱咐孟宪去喝水的时候,发现她正垂着头,在偷偷抹泪。周幼棠一怔:“孟宪——”
孟宪知道他看到自己在哭了,也不想当着他的面儿哭,可眼泪就是这么忍不住。听到他喊她,眼泪干脆掉的更快了。
周幼棠微微失笑,心里更多的是动容。双腿不能轻易动,他直起身来,想去拉孟宪,被她一手打开。
“周幼棠,你使苦肉计是不是使上瘾了?!”孟宪恨恨地说他一句,说完又坐在那里哭。
周幼棠这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敢情是因为这个。心里直呼冤枉,但说来说去这个坑还是他自己挖的,也怨不得别人。无奈一笑,他继续够孟宪,好不容易才把人拉过来,给她擦干了泪。整个过程,也是够狼狈。
“孟宪,这回是真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的。”
孟宪闷着头,不理他。
周幼棠没想到自己对着孟宪还有这么束手无措的时候,好一会儿才想出个应对措施来:“孟宪,我有点儿渴,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孟宪果然有动静了:“你这病,能喝水吗?”话是问了,却依旧不看他。
“能。”即便是不能,他也得说能。
孟宪不疑有他,拿起茶杯,给他打了杯水,见温度正好,就直接塞到了他手里。周幼棠接过,喝了一小半,又将杯子递给孟宪。
“瞧着嘴干了,喝点水润一润。”
“不用。”
孟宪不接。于是周幼棠也就举着不动。两方僵持了片刻,孟宪眼不见心不烦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周幼棠就一直在旁边瞧着她,慢慢地,嘴边牵起一个笑。
“你不要老欺负我心软。”孟宪忽然说,“你知不知道越心软的人越容易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