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虞黛楚不搭话,也不就着锦红的台阶下,仿佛当真就要为这不自量力的挑衅追究到底、见血方休。气氛又渐渐僵冷下来,仿佛沉沉巨石压在人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万籁俱寂里,裴玠终于开口了,“虞道友,虽说这位姑娘行止失当,但为之见血,似乎还不至于。蛟君大宴,本是喜事,若反变成祸事就不好了。”
他言辞恳切,无论语气还是措辞,都无比客气,给足了虞黛楚面子。
虞黛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终于屈尊开了金口,“既然两位道友都开口了,我也不好留个不让人的名声。”
她这话一出,便令众人觉得那仿佛悬在心头的巨石倏然落地,不由齐齐松了口气。
“不过——”
巨石又悬了起来。
“既然我已答应让你看看我的手段,我总不能食言。”
她缓缓说着,脸上还挂着点再平淡和气不过的笑意,然而指尖轻点,那正与红光对峙、似呈持平的剑气,便忽的暴涨,一瞬压过红光,猛然朝单明珠飞去。
这次,红光也来不及拦她,只得被逼退在一旁,看着那剑气自单明珠头上轰然落下。
锦红抿了抿唇,似有犹豫,却终究不作声响;裴玠则微微敛去笑意,但神情易改,眼神难变,仍透着股云淡风轻的漠然——出言相劝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礼貌举动,虞黛楚
又没有无理欺凌,单明珠的生死本就与他无关。
唯有单明珠的六姐紧紧抿唇,眉头紧锁,闭目不去看,终究不忍。
单明珠只觉自己再难从这一剑下求得生机,恨、悔、惧、哀一齐涌上心头,唯有闭目等死。
然而那剑气斩落,她只觉一阵剧痛,全身经络肝肠仿佛被无数把尖刀搅了个寸断。不由痛呼出声。
然而剧痛过去,再睁开眼,还是□□。
她不由愣住。
她竟活下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虞黛楚失手了,又或是自己有什么特殊天赋,又甚至于她其实已经死了而不自知。
但虞黛楚一开口,便打破了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我留了一道剑气在你丹田之中,等你什么时候能将之化去了,便知道我究竟有几分手段了。”
单明珠一惊,忙朝丹田看去,果然看见一道剑影横在其中,并不狰狞,反倒显出一股做客旁人家的风度,收束严苛,一丝剑气也未露。
她大惊失色——
修士的丹田、金丹、元婴,其实都不是肉眼看得见、伸手摸得着的实体存在,所谓“近道而虚”,就是形容它们其实寄托于虚空,在“有”与“无”之间。
总之,落魄散修在话本里写的“伸手掏金丹”“一剑斩断元婴”,那都是现实中绝不可能存在的。
丹田是修士绝对的私密之处,除非对方修为远胜于她、意志力也远远压过她,能短暂地压制她的神智,这才能看见她的丹田。
至于将一道剑意留在别人的丹田之中,还收束如此完好、不破坏对方丹田,单明珠简直闻所未闻?
她这时才真正懂得敬畏,又惊又惧地望着虞黛楚,却不敢说话。
虞黛楚微微一笑,不再去看她。
保守估计,单明珠元婴之前是不可能化解她这道剑气的。而等她当真走到凝婴那步,这剑气便会露出狰狞,成为单明珠凝婴路上最大的障碍。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小心眼,为了一次挑衅而断人道途。这道剑气算是一次磨炼,倘若单明珠能迎难而上,化解这道剑气,那这拦路石反倒会成为助力,淬炼灵气、助其凝婴。
若单明珠十分争气,当真有那么一天,这道剑气便会成为虞黛楚送与她的
一道机缘,单明珠不仅不该为此报仇,反倒欠她一个人情。
无论如何,对虞黛楚都没有坏处。
正所谓:你也许会赚,但我永远不亏。
她既体面又利落地处理了这会削减她颜面与威严的挑衅,便完全丢在一旁了。
然而旁人却没有她这般洒脱。
虽然“虞黛楚”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传诵度,在场都是第一次听说,但她一旦出手,毫无顾忌,根本不管对方也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出身,想让她高抬贵手,还得锦红与裴玠两大身份、实力皆显赫的金丹开口,虞黛楚的面子究竟有多大,便已不言而喻了。
这样一个背景、实力都超类拔萃的修士,美貌煊赫,性格又并非淡泊喜静、不爱争执,竟然至今岌岌无名,这实在是一件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虞黛楚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剑气留在单明珠的丹田之中?
要知道,这是元婴修士都未必能办到的事!
她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又是何等神秘?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其实这手段也是虞黛楚新掌握的,现学现卖。与虞岫云在洞天之中,天外一剑飞来,便是破碎虚空,化实入虚。虞黛楚亲眼看过这一剑,又天资过人,已隐约窥见三分神韵,然而对于修士来说,常有一个现象:
眼睛:我会了。
脑子:我也会了。
手:你会个p!
若非是虞岫云将洞天送与她,而那洞天与她身上的红裳、她本身不知有什么奇妙的联系,以至于被那灵光裹挟着飞越虚空后,便觉于虚空之道上隐约多了点领悟,再与那一剑所感相合,便有了新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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