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却撇嘴,“城里姑娘脾气大又娇。丁叔叔那个女儿虽然没上过学,但讲理漂亮,还能干活。你去看看不亏。”
正午时分,太阳正烈,烤化积雪上最浅表的一层,湿滑无比,没法骑车。
王景玉吃过午饭,在家人的催促下,穿上军大衣和长筒靴,提着礼物出门。
他家在村尾,那户在邻村村头,路不算远。
可王景玉心情不好,故意慢吞吞地走了很久。
等他走到时,脸被寒风吹得通红,还有皲裂的迹象。
那户人家的爸妈见他没按点来,以为是不来了,就到隔壁打麻将去了。
来开门的是丁玉芬。
她看到迟到许久的王景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侧身把他让进门。
丁家条件一般,但只有丁玉芬一个女儿,最好的都给了她。
村里没学校,上学得走很远的路。丁家心疼女儿,一直到她九岁觉得能独自背包走那么远了,才送她去小学念书。结果去的第一年,班里有的小孩得水痘传染给她。丁玉芬回家休了一年多,再要去学校时,村里算命的半仙说学校里有人克她,还说丁玉芬不读书也能过上好日子。
村里多得是没读书的孩子,爸妈也觉得学校既远又麻烦,就没再让她去。
丁玉芬和玩伴们都没上过学,识字不多,农活和家务活倒是干得很利索,人又漂亮。过十八岁以后,附近村子来提亲的人不少。
丁玉芬不想那么早结婚,就拒绝了。
这次答应相亲是看在两家过往的交情上。
王景玉比她大五岁,又早早去外地部队当兵,很少回来。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她爸妈说邻村有个小孩子体质很差,是那个算命的半仙改名才压住病的。
刚听说他去部队时,丁玉芬还有点诧异,觉得他那身子骨会死在部队。
今天一见,王景玉虽面相文弱,身材却高大壮实,有种不协调的俊秀,站在她面前,跟堵墙似的,把屋外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把他拉进客厅,给他打来一盆热水让他洗手、擦脸。
走了一路,王景玉冻得不行,露在外面的肌肤又烫又痒,像有小虫子在啃咬。
他轻声道谢后,接过毛巾擦擦脸颊和手掌,慢慢缓过劲来。
丁玉芬端走脏水,把礼物堆到他面前。
从进门,她就没给他好脸,王景玉迟到很久,自认理亏,一直没说话,现在看到那些礼物被退回来,怔了一下,还没等开口问,对方先拒绝他了。
丁玉芬早从玩伴那听说他前几次相亲的经历,客气中带着些许傲气,一看就是没意向跟村里姑娘的男人。
这次,他迟到这么久,已经说明心意了。
她说:“你没这意思。大家就不必浪费时间聊了。喜欢我的人多得是,你在这假惺惺,磨磨唧唧的,还耽误我找对象呢。”
末了,她扬起脸,用拽得不行的语气揶他,“你不就多读了几年书嘛。”
这句话,是她替所有跟他相亲的村里姑娘怼的。
会读书不代表比谁聪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景玉升得快,人又俊。
哪怕是领导家女儿跟他说话,都没这样不客气。
他怔了下,嘴巴微张,傻愣愣地仰头看她。
“小书呆,你盯着我干嘛?”丁玉芬睨他一眼。
来之前,他妈说过这姑娘长得非常漂亮。
之前相亲的每户,她都这么说,王景玉已经有点脱敏了,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到面前人穿着藏青色的袄子,两条麻花辫安静地落在肩上。
明明是很文静的长相,那张樱桃小嘴数落起人来却叭叭的,比部队的机关枪还伶俐。
他喉结滑动下,莫名觉得口渴。
王景玉嘴角牵起一抹很淡的笑,“客人来了,都不给倒杯水的吗?”
丁玉芬撇嘴,“没想留你。所以不打算倒水。”
这姑娘可真成。
王景玉仍是笑,往椅背一仰,坐得更稳当了。
他不服气地回:“我可不是你以为的书呆子。”
丁玉芬冷哼一声,问:“那你知道田里的庄稼几月下苗?几月收成?后山的果树如何嫁接,又如何防止病虫害吗?”
王景玉脸上的神色顿住。
丁玉芬笑得更开心了,“民以食为天。你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不会,这还不是读书读傻了?”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丁玉芬又不给他好脸色,他们尴尬地坐了会,王景玉先拉下脸道歉,“今天是我不对,没按约定时间来。再给个机会吧?”
丁玉芬继续发功,“因为我漂亮,所以不识字也无所谓是嘛?”
王景玉咽了口唾沫,眉头拧得更紧了。
其实丁玉芬站在他的角度想过,如果她是他,在外面读书工作那么多年,经历过许多村里人不曾经历的,大概也不会想回小村,跟她们这种只会农耕绣花的姑娘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会那么想是正常的,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客气,不该要求太多。
丁玉芬叹了口气,收起尖牙,转身进屋倒来一杯热水,“给你吧。”
丁家的客厅有一台广播。
这个时段正是播放《冰山上的来客》。
丁玉芬走过去调频。
找不到话题的两人就着广播内容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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