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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零年,暂停高考的第四年,终于迎来新令,在插队的青年里招收工农兵学员进大学。
    向文杰母亲觉得去福城读高中,在那插队,更有机会进大学,就让他去找父亲了。
    向文杰对新城市、新环境充满期待,在此前,他没离开过小山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的肉店。
    他事先没通知父亲,辗转几趟火车到福城,按照父亲寄信回来的地址寻过去。
    向文杰的父亲住在单位的公房。
    那个院子很大,一栋楼紧挨着一栋,每栋长得都差不多。
    向文杰迷路了,正思考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看到父亲牵着个不认识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
    父子相见,没有欣喜,四目相对间,充满了尴尬和惊恐。
    向文杰穿着棉麻衣,背着一个旧旧的纪念包,为数不多的行李里有一半是出发前,母亲往他包里塞的蘑菇干。
    而他的父亲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黑亮,不知从哪回来,发型像精心打扮过似的,喷了层发胶。挽着他手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的旗袍,旗袍上团着两朵艳红的玫瑰,外面披了件素色的开衫,看上去清雅又妩媚。
    他和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女人的反应比向文杰父亲更快,莞尔一笑,毫不遮掩地在他侧脸啄了下,转身离开。
    向文杰更震惊了。
    嘴巴张大,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跟着父亲回到家,坐在椅子上,端着水杯的手仍是抖的。
    父亲觉得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索性一次性跟他说个清楚。
    向文杰的父母从小定的娃娃亲,两人之间根本没感情。父亲上过大学,本不想回村结婚,怎奈向文杰的爷爷奶奶很看重这个娃娃亲,一直逼他回来。向文杰的父亲回来结婚后,就到福城工作,不怎么回老家。
    那个女人是他工作时认识的。
    她不介意他有家庭,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他觉着这样不好,有一年回老家,想和向文杰的母亲提离婚。
    但向文杰奶奶一听,气得要拿扫帚打他。
    他不在家,全是向文杰的母亲操持家务,照顾老人。
    那边离婚离不了,这边他也没法狠心跟女人断交,日子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过,反正他的工资足够养得起两个家庭。
    向文杰觉得恶心,没法接受,连夜买票回老家了。
    可到了家里,他才知道,母亲一直都知道这些事,她劝他,上一辈的恩怨跟他没关系,去福城对他未来发展有好处,还是应该忍一忍。
    就这样,向文杰去福城读高中、插队、以工农兵学员身份去工程学院学习。
    或许是念及他在家,女人不再过来,而父亲从不在家过周末。
    大学毕业那年,他忙着实习,索性住在单位宿舍不回家。
    在他最忙的时候,父亲遭遇车祸,经过三次大手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回来。
    他右腿小腿截肢,未来只能依靠拐杖生活。
    那个说爱他到天荒地老的女人离开了他。
    而他厚着脸皮回到老家,让向文杰母亲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向文杰看过父亲和女人在福城肆无忌惮牵手的模样,对老家日夜期盼,却只能捧着一纸无用的结婚证过日子的母亲心疼到极点。
    大概两年前,他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
    再没人反对,向文杰就劝母亲跟父亲离婚。
    但母亲只一言不发地盯着挂在客厅的结婚证发呆,隔了许久才说:“领证了,就是应该包容他的一切。”
    现在他已经工作了,有工资、能独立。
    向文杰又一次回家劝说父母离婚。
    母亲还是那样老实本分、思想守旧,觉得离婚是一件丢面的事,看向父亲的眼神永远真挚。
    她不介意他的残疾,甚至欢喜他终于能回家,哪怕需要她耗费心力地去照顾他。
    一些来往密切的亲戚,听说向文杰家里的事,没人站在他这边,纷纷夸赞他的母亲是个好女人。
    向文杰简直无语。
    气呼呼地回到福城。
    从那之后,他每次回老家都只呆在自己的房里,不踏进客厅。
    挂在中央的那张被母亲当作宝的结婚证,在向文杰眼里像道枷锁将不合适的两个人永远地锁在一起,每看一眼都让他泛恶心。
    这些烂事,他觉得丢人,只和梁飞燕说过。
    他轻叹,“我会好好对你,会专一。但不想领证……”
    梁飞燕不解,如果他父母的婚姻如此糟糕,他不应该是对婚姻更珍惜和尊重吗?
    向文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好讨厌这种捆绑关系,觉得对双方都是枷锁。
    他会对一个人好,对她专一,是凭着对她的喜欢。
    所以认为没这张证明也无所谓。
    听完他的解释,梁飞燕好像懂了,又不太懂。
    她想着,反正还年轻,或许再过一两年,他会变了想法也不一定。
    于是,随口应了,“看你吧。”
    可梁国栋提这事时,向文杰低着头不吭声,多少让梁飞燕有些不悦。
    冷风吹过来,吹散她耳边没绑好的碎发,挠得她后颈一阵痒。
    向文杰注意到,在她之前伸手过来,帮她把头发整理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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