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筇洲为扶持西珊岛及其周围岛屿的建设,出台了一系列政策。
渔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许多人家购买了新渔船,各岛屿间来往方便,卫生所的病患增多。
年末,卫生所这边要进行一年的病例复盘。
舒安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精力去照顾陈竹青。
少有几次,她炖了萝卜羊肉汤,提着去办公楼看他。
办公室几扇窗户大敞,呼啸的寒风卷着潮气涌进屋内,陈竹青裹着厚厚的防风衣,坐在风口埋头看书。他手边的搪瓷缸里泡着浓到微微发黑的茶水,下颔胡须打卷,眉头拧出个黑疙瘩,让人看着就愁。
舒安先将东西放下,再走去关窗户。
刚关了一扇,陈竹青肩膀抖了下,猛地从工作状态里切换出来。
他抬手扶住眼镜,“别关。屋子里冷一点,不容易打瞌睡。”
抬头的瞬间,舒安才看清他眼底团着的乌青,跟动物园的大熊猫有得一拼。
她将自己的围巾摘下,在他脖颈上绕了两圈,“要认真工作可以,但也要注意身体,感冒了怎么办?人手本来就不够。”
她一来,陈竹青就没心思工作。
索性将眼镜摘了,边喝汤边侧着身坐同她聊天。
舒安帮他重新泡了一壶茶,把使用过的碗筷收拾好,坐到他身边,把他的手攥在掌心,慢慢搓热。
这项工作,最开始是陈竹青帮她。
以前在村里用热水不那么方便,还是孩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好便没在意,舒安总是在冬天用凉水洗东西。后来,落下痛经的毛病,无论春夏秋冬,手总是捂不热,才开始后悔。
这一年,因为要备孕,也因为查出了多囊。吃过西药调节好体内激素后,陈竹青又带她去看了一次中医,讨了个滋补的药方。这么补了半年,痛经的毛病有所改善,手也不再是冰冰凉凉的了。
她温热的体温一点点渡到他那,陈竹青翻转手掌,转而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现在来那个不会疼了吧?还要用热水袋吗?”
舒安摇头,“好多了。”
“那就好。”陈竹青把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呵出温湿的呼吸,攥得更紧了些。他坐直身子,挡住外面的风,温柔至极的目光扫下来,仿佛在说‘有他在,就不会让她经历一点风霜’。
舒安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樊大哥那边有消息吗?”
“前天来信说辞职了。”陈竹青叹气,“好像是他岳父给他安排了其他工作,不会再回来了。还说他在这的行李都没用了,让我们看着处理。”
“都不要了吗?”
“嗯……”
樊云良走的匆忙,只带走一些随身衣物。
舒安往他的办公桌扫了眼,书和文具什么的都在。
陈竹青朝那努努嘴,“他那有几支好钢笔,你想要可以拿。还有那套圆规,拿回去给梦欣用吧。趁向文杰那个什么都要的主回来前,得快点搜刮一波。”
舒安没动,“钢笔和圆规家里有。而且你们画图更需要吧。”
陈竹青看她还盯着那块,欲言又止的,像是想要什么但不好意思开口。
“想要什么?都能拿。那些没人要,再过几天就要清掉了。”
一听要清掉,舒安发出一声叹惋,“别呀。”
她把手从他那抽出来,蹬蹬蹬地跑到书桌那,从他办公桌下面拉出一整箱的小说和杂志,“我想要这些。都能拿吗?”
陈竹青以为是工程类工具书,跟着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全是小说。
其中还有一本精装版的《尼罗河谋|杀案》是他找樊云良借了好久,他一直没给的。现在陈竹青俯身从里面抽出来,“这本不是在这吗?那他说借出去了?好小子,原来在这藏着。”
舒安两手抓着纸箱,费力地从地上提到桌上,“我全拿走可以吗?”
陈竹青迅速扫了眼,里面好多推理小说,一看就是其他人也会想要的类型。
他帮樊云良收拾烂摊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捞点好处是应该的。
陈竹青将纸箱子盖好,“快拿回去。”
舒安抿唇,“他宿舍那好像还有,你能不能……”
陈竹青会意地点头道:“我一会就去他宿舍看。只拿推理的这些?”
舒安两手在空中画圈,“全都要。”
他拇指和食指指尖贴合,另外三指竖起,比了个‘ok’。
两人下手很快,舒安刚把这箱书搬回去,陈竹青就去宿舍那边把樊云良的小说搜刮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把他的音乐磁带一块拿回家了。
几天后,向文杰回西珊岛,听说樊云良东西全不要了,兴冲冲地去翻他的柜子。
那柜子像是被扫荡过一般,只剩几本每个工程师人手一本的工具书。
向文杰大手拍在铁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妈的,一点有用的都没给我剩下啊。”
隔了会,他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樊云良在柜子上的储物隔层里还藏了箱音乐磁带。
他兴奋地爬上上铺,在隔层那搜刮,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磁带。
其余三个同事对这个不感兴趣。
向文杰一下猜出肯定是陈竹青拿走的,骂骂咧咧的,“靠。陈竹青,你怎么这么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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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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