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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比陈竹青预想的要顺利不少。
双方是互殴,舒平手臂缝了三针,虽然是他先动手,但两边都有过错。有了家属的谅解书,加上舒平认罪态度良好,主动供出几个地下赌|场,最后法院改判为八年。
拿到庭审后,舒安本想去看看舒平,但拘留所那边说要准备移交到第二监狱,不允许探视。
舒安去拘留所,给他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要将舒梦欣带去西珊岛的事。
还给他留下三件过冬的衣服。
广州的冬天又潮又冷,过几天还要下雪了。
舒安走出拘留所时,在灰黑色的高墙前站了足有一小时。
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很快吹出一片红和些许褶皱。
陈竹青牵着她的手揣进兜里,另一手帮她把散开的围巾拢合,“走吗?”
舒安闷声应了‘好’。
回去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倒是舒梦欣对未知的旅程充满欣喜,她牵着舒安的手蹦蹦跳跳的,一会用普通话问,一会用英语问,要舒安跟她说西珊岛是什么样的。
舒安心情不好,随意敷衍她几句。
舒梦欣从小过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心思极其敏感,别人一点情绪的小波动,她都能觉察出来。
她的头垂下来,步履跟着舒安变得沉重,声音小小,“是不是我太吵?姑姑不喜欢我了?”
舒安意识到是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孩子。
停下脚步,暂时将行李箱立在街边,蹲下身子与她保持平视。
她一边帮舒梦欣整理衣领,一边说:“姑姑、姑丈都很喜欢你的。我们那里很大,有好几个房间,但是只有我们两个,很冷清。你能来,我们觉得很开心。”
“嗯!”舒梦欣点点头。
她又问:“那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来看我呀?”
提到舒平,舒安心里再起波澜。
之前,大姨是骗孩子,舒平去香港做生意,很忙,没时间来看她。
八年。
等他出来,舒梦欣已经上中学了。
这么长的时间,舒安不知该用什么谎言才能圆得过去。
舒安咬唇,紧张地低下头。
陈竹青蹲下身,凑过来帮她解围:“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读书,他们会来看你的。”
这次连‘有空’这样虚无的时间都没有了,舒梦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脚尖点地,在那滑来滑去的,像是有话要说,又许久不开口。
陈竹青以为她是走累了,伸手要抱她。
舒梦欣转了一圈,躲开他的怀抱,“爸爸、妈妈是不是不会来看我了?”
陈竹青舔舔唇,知道瞒不过去了,但又觉得这么早告诉她真相过于残酷了。
舒梦欣和舒安小时候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圆又亮,透亮得掺不进一点杂质,像一面测谎镜,谁看着那样的眼睛,都没法撒谎。
这些天,大姨和姨夫总在家里讨论舒平的事,他们关在屋内,又压低声音,以为孩子听不见,其实舒梦欣在隔壁房间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又结婚了,还怀了小弟弟。
爸爸做错事,会受到很严厉的责罚,很久都不能来看她。
这些她全知道。
舒梦欣的眼睛忽闪忽闪,面前两人的窘迫和紧张,她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
陈竹青和舒安都没法回话。
舒梦欣却噗嗤一声笑了,她一手牵住一个人,边晃边往前走,“我跟姑姑、姑丈开玩笑的,我会听话,会等爸爸、妈妈到来看我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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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州到西珊岛,要先坐绿皮火车到筇洲,再坐渔船过去。
他们是在大年三十那天出发的。
票很难买。
舒梦欣还小,没到买票年龄。
陈竹青加了很多钱,才从黄牛贩子那买到一张卧铺票和坐票。
他把卧铺票让给舒安,自己拿着坐票。
在候车室等的时候,陈竹青买来三份饺子,“今天是过年,应该吃饺子。我只买了一份素馅的,看看谁运气那么不好抽到那个。”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舒梦欣手里,“过年啦。这是姑姑、姑丈给你的压岁钱,希望我们梦欣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舒梦欣撑开那个小红包看了一眼,“你不用给我这么多。”
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玩具钱包,“你去年给我的三百还在呢。”
陈竹青笑笑,把那两个红包帮她装好,“没关系。你知道姑姑、姑丈是做什么的吗?”
舒梦欣用手指他们,“医生和工程师。”
“对咯。”陈竹青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我们工资很高,不差这一点。”
舒梦欣兴奋地拍掌,“我知道!姑姑和姑丈是很厉害的人,能帮好多人。”
他们一边吃饺子,一边坐在车站的候车厅看春晚。
舒安咬了一口自己的饺子,又看了眼舒梦欣的那份玉米猪肉饺,不用想唯一的一份素馅饺子肯定在陈竹青那。
她将自己的分出一半给他,“干嘛不三份全买肉的。”
陈竹青笑笑:“大家都在排队买,排到我就没有了。”
两人压着声音说话,舒梦欣还是听到了。
她捧着自己的那份颠颠地跑过来,也分出一半给陈竹青,“给你。”她的筷子压在陈竹青的筷子上,像是猜到他会把饺子倒回来,“姑丈,一会要坐好久的车,应该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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