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那支早该送给她的珍珠发簪,给她戴好。
梵一透过铜镜看到身后的人,俊逸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抬手握住他覆在她肩头的手,心底满是甜意。
她眨眨眼,指尖蹭蹭他的手背,狡黠地笑:“怎么这样熟练呀?是不是以前给别的姑娘穿戴过?”
闻言,陈亦行略微用力,按了按她的肩,低笑:“看来夫人还是喜欢胡思乱想啊。”
梵一心尖微颤,想起昨晚他也是这样说,然后就......
她的脸又烫了起来,急急站起身去抱他,委委屈屈地撒娇:“我错啦......”
过去在普乐庵时,她时常见到一些妇人愁眉苦脸地跪在菩萨面前上香祈祷,有些人只是轻喃,有些人说得很大声,她便也听过不少。
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
夫君又要纳妾了,公婆难伺候,生了女娃被夫家训斥......诸如此类。
这些妇人中,有普通百姓、富商夫人,还有官家夫人。可她们的烦恼却是那样相似。
她想,芸芸众生,滚滚红尘,果然有太多忧愁。
可是如今,她嫁人了。
她的夫君是这样的好。
陈亦行仍是笑。
这些事其实不难,只要有心学的话便能学会。他幼时便时常看见父亲为母亲挽发。
如今,他也有夫人了。
而且,他的夫人是那样的好。
他轻揉她的后颈,然后松开她去拿大氅。
可怀中的人动作更快,抢先一步将棉氅拿来,微微踮起脚尖给他披好,然后笨拙地系了一个丑丑的结......
陈亦行低头一瞧,面上尽是笑意。
“不许笑。”梵一哼哼唧唧,伸手捏捏他的脸,嘟囔道:“本来就生得够好看了,这结系的丑点怎么啦。”
“夫人喜欢就好。”他呵笑着,拿起挂在她手臂上的浅红棉氅,给她裹上,然后牵起她的手朝屋外走。
外头天空微亮,寒风呼呼地刮着。
从温暖的屋内出来,梵一被冷风冻得微微颤抖。
见状,陈亦行将人搂住,为她挡去大半寒风。
他没有让人备马车,只让人牵了匹马,两人从后门出发。他扶着她的腰上马,然后纵身跃上马背,从她身后搂紧她。
提起缰绳,策马而行。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半山腰间。
四处无人,冬日清晨,连小动物的叫声都没有,四周一片静谧。
两人下马后,陈亦行牵着她朝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走过去,直到看见一面隐在青草下的土墙。
陈亦行抬手向上,拨动隐藏在其中的机关,然后墙面开启。
梵一顿时便明白他是带她来见谁了。
她抿抿唇,掌心微微冒汗,有些紧张。
触到她掌心的湿意,陈亦行有些阴郁的脸色渐渐散去。
从前每次来到这里,他都是阴沉沉的模样。
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看她的样子必是猜到了,他笑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
梵一调整了呼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语气认真:“应该......不丑吧?”
然后她抬眼,看见陈亦行凑过来,将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嗯,一点都不丑。”
你最好看了。
·
被他牵着进去,身后的门自动合上。两人并肩朝里走,只见石室里灯火通明,还有淡淡的檀香味萦绕。
走了一小会,她便看见一张供桌,上头放了两个灵位。
可灵位牌上没有任何字。
两人无声跪下。
梵一侧首望他,见他脸色郁郁,便不开口,只是更用力的握握他的手。
给他力量。
许是感觉到她传递过来的温热,陈亦行眉梢动了下,语气中带着无力:“这里只是个衣冠冢,我还未找到他们的尸骨。”
或许永远都找不到了,是吧?
他真是这世上最没用的儿子。
“我不敢在灵位牌上刻字。”
他的眼眶微红。
明知希望渺茫,可一日未见爹娘的尸骨,他都可以骗自己,他们或许还活着呢?
就这样自欺欺人。
可即便昨日皇后失言说了那句话,他心中还是清楚,父亲不会在这人世间了。
他的父亲,智计无双。
若他还在,这五年里他一定会有办法传递出消息给他。
见他如此,梵一心中钝痛,眸中也泛起酸涩。
她挪得离他近些,抱着他的胳膊,音色有些哑:“我好没用,又不会安慰人,你这样难过,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爹娘一定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媳妇。”
陈亦行回神,侧首凝视她,只一眼便看到她的杏眸通红,盈盈泪水还蓄在眼眶中,强忍着不落下来。
他懊恼道歉:“对不起......”
梵一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自责。
她圈住他的脖子,让他靠在她的肩上,“可以难过,只是不要难过太久哦。以后难过的时候,就这样好不好?”
不论在外头是多么高高在上翻手云覆手雨,可那样多积压在他心底的痛苦该如何排解呢?
她想,她也该有给心爱的人力量的本领了。
半晌后,靠着她的人浅笑开口:“我们这般,在爹娘面前是不是有点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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