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叫...沈仕琛吧,时间太久远了,他都快记不起那人的名字了。
可他不识好歹的模样,分明历历在目...
“待赈灾事了,我便禀告陛下,你在涴州的所作所为!”
沈仕琛冷着一张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的金银贿赂,还撂下这么一句话。
周远槐先是求,再是跪,可这脊背挺直的沈大人,对此无动于衷。他被逼急了,派了暗卫深夜进了钦差大人居住的临时府邸...
不识抬举啊!
沈仕琛的消失如同风吹落叶,悄无声息。
后来,新的钦差大人到来,而他周远槐,依旧屹立不倒。
“早闻掌印要来,涴州的稀奇玩意儿,下官已搜罗了不少。今日府内更是摆了接风宴,还望掌印能赏脸。”
陈亦行仿佛就等着他这话,“甚好,周大人带路吧。”
只是脚步踏出门槛时,略顿了一会儿,黑眸往身后的屏风处一睥,神色沉了几分,终是踏步而出。
周远槐安排的极为细致周到,宴席上的一酒一菜皆是上上之品,足可见其用心。
“掌印,您瞧。”
周府的下人抬了几个檀木箱进来,周远槐起身开箱——
粉色珍珠、七彩玛瑙、鲜红欲滴的珊瑚...
这西南小城的一个小小巡抚,竟是富的流油。
陈亦行便也不再同他绕弯子,“既然周大人诚意满满,那咱家便直言了。此次朝廷拨的赈灾款,咱家得拿八成。”
手仍搭在檀木箱盖上的人,微微踉跄,嘴角也不可抑制地抽动...
这司礼监掌印,是真的贪呐!
巨贪!
*
郊外驿站,东南角厢房。
“大人!周远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不把大人放在眼里。”锦衣卫千户史梧满脸怒意,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成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还有那个阉狗,此刻只怕是在周府装模作样呢!”
躺在摇椅上的宋朗倒是神色自在,手中还拿了把玉雕扇,轻轻扇着。
“史梧,这么沉不住气?”
“大人此话...莫非大人已有对策。”
宋朗笑笑,“莫要逞一时之快,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此话一出,史梧倒是乖乖闭了嘴。
屋内稍静片刻,又有声音响起:“大人,陈亦行此行将那小尼姑带在身边,咱们何不将她绑来,以此...”
“蠢货!”宋朗表情微变,“陈亦行既然敢带着她,必然在她周围放了足够多的暗卫。你倒是可以去试试,信不信你还没出手,即刻便被东厂那群杀人不见血的暗卫给挫骨扬灰了。”
史梧脸色瞬间惨白,心中愤懑。他们锦衣卫原是大褚最锋利威严的第一把刀,可自从陈亦行提领东厂,当上司礼监掌印开始,朝堂局势大变。这几年东厂的势力竟已经压过了他们,如今来到这小小涴州,阿谀奉承的巡抚竟也对他们视而不见,一心去拍陈亦行的马。
终是一腔怒意化为悲叹!
见属下如此,宋朗到底有些不忍心,宽慰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从那小尼姑处下手,确实甚好。只不过,不能硬来才是...”
“大人的意思是?”
宋朗双眸一眯,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侧身望向窗外——
月明星稀,如此良辰美景,岂能错过?
梵一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抬头怔怔望着月亮。
自陈亦行跟着周远槐走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静静发呆...
“小师父独坐于此,岂不孤单?”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梵一不禁回头看——是宋朗。
从皇城到涴州的路途上,陈亦行和她说起过这个宋朗,锦衣卫镇抚使,锦衣卫里最狡猾的狐狸。
屋檐处似有暗影浮动,只一瞬便又隐去。
宋朗侧目一瞥,暗笑。
梵一神色一沉,先前他手下锦衣卫陷害她出卖陈亦行的事,她还没忘记。
她才不愿与他打交道,起身便往厢房走。
“梵一姑娘请留步,”他换了个称呼,轻笑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宋大人,有何事,请您直说。”梵一转身,淡淡道。
“我实在是佩服姑娘。”宋朗换了个称呼,但这话倒是说得诚心,他望着面前的人,站在这灯火通明的院落,即便只着了一身男装,也难以掩去她的花容月貌。
今夜月色昳丽,却也难敌她半分。
“我打听过姑娘的来历。”他倒是说得直白,“皇家庵庙普乐庵,佛缘最深的梵一小师父,也是最有希望承继缘竹师父,成为普乐庵下一任庵主的人。何故为了陈亦行...”
宋朗故意顿了下,嗤笑道:“一个阉人,就值得你放弃大好佛缘,迈入这纷乱红尘?”
梵一脸色微变。
阉人,似乎每个人都要在她面前多次强调这两个字。
衣袖中的小手握拳,脸上倒依旧是沉凉如水,她樱唇轻启:“佛法无上指本真,一切万法归本心【注】;我遵我心,并无不妥。”
宋朗微怔片刻,随即低笑。
这小尼姑,有意思。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认为我是什么好人。可你又有多了解陈亦行?”他说的坦然,“或许他是对你不错,可你不妨去外头听听百姓的声音。看大褚百姓心中,司礼监掌印是个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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