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还没醒,沈虞出去,自有婢女服侍她梳洗打扮,将原先的粗布衣裳换掉。
知州夫人送来两三套衣裳,歉疚道:“因不知姑娘身量,故而没有提前备下,不过我家闺女身量年纪与姑娘相仿,这几件都是她今年刚做的衣裳,姑娘瞧瞧喜欢哪一件?”
沈虞说:“叨扰夫人了,请问可否命人替我一趟云台山兴国寺的还明院中取一下我的包袱,我自带了衣裳用品,就不烦动夫人了。”
知州夫人笑吟吟道:“那倒是巧了,苏将军晌午的时候就命人去给姑娘取了。”
向后头招招手,婢女送来一只淡青色的如意花纹包袱,赫然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那一只。
沈虞将包裹接过来,拆开看了看,没有物什丢失。
知府夫人又拉了她的手坐下,上下不住地打量道:“姑娘真真是玉做成的人儿般,荆钗布衣都掩不住天姿国色,难怪苏将军待姑娘这般爱重,呵护备至,我瞧着将军自回来就一直和老爷没出过书房,姑娘待会儿不妨端了吃食去看看……”
沈虞苦笑一声,大约这位知府夫人是将她当成李循的妾了,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柔声应下。
知府夫人又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儿,末了朝外头挥挥手,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
“沈姑娘,可不可以求你帮个忙?”
婆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在午后的日光下黄橙橙金灿灿一片,几乎都看不清是什么,先被耀花了眼。
沈虞约莫猜得到是什么忙,但如果当真是因为江州知府的疏忽导致李佑潜入了江州,那李循是绝不会容徇私情,求也不会有用。
“夫人放心,将军虽威严,却素来秉公执法,”沈虞看了眼地上的箱子,“这些东西,就先带回去罢。”
知州夫人苦劝无用,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少顷晚膳端了进来,沈虞伺候阿槿吃过膳喝了药,又睡下。
她出了门,去膳房问苏将军的药熬好了没。
婆子答道:“先前去送了一会儿,将军正忙着,就又端了回来,这会儿在灶上还温着呢。”
沈虞说:“没事,你将药端给我。”
沈虞将药放在食盒中保温,又亲自动手下了一碗馄饨装进去。
一切备好,她才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
陈风在门口守着,见沈虞过来,忙迎上来。
“主子还在和宋将军几位说话呢,要不姑娘先回去?”
回去……
几时没有听陈风说过这样的话了?
竟是恍如隔世。
沈虞想和李循聊一聊,便去了隔壁的暖阁等。
陈风过来帮她生了火,婢女添了茶,倒也不觉寒冷。
等着等着,隔壁的房门被人推开,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沈虞放下茶盏,悄悄走到门口,正看见宋廷和淮安从屋中走出。
直到两人走远,她才有重新提了食盒,走过去。
陈风进去给她禀告,回来的时候神色却十分的古怪。
“姑娘,咳……姑娘,主子说,让,让您将东西留下,您先回去。”
沈虞怔住。
过了会儿才轻声问:“殿下,是在忙吗?”
“忙得很。”
“没关系,”沈虞扬了扬唇,“那我等会儿再过来,你先将东西送进去,记得提醒殿下先用,不要等冷了。还有,还有他身上的伤……”
“这姑娘放心,大夫就在府中候着,殿下若不舒服爽利,马上召过来便是。”
陈风见沈虞似乎欲言又止,便笑问:“姑娘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您一并说了,我进去告诉主子,他听了心里一定舒坦。”
沈虞蜷了蜷衣袖下的手。
“……没了。”
顿了顿,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封信能替我送到杭州知府周让的手中么?”
*
送完信沈虞就回了院子,听婢女说宋将军来过一次,她进去的时候,阿槿仍在睡着,笑颜温和静好。
沈虞望着望着,叹了一口气,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本也想早早休息了,却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担心吵到阿槿养伤,她只好披衣下床,坐到窗边望着窗外明亮的月色发呆。
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外头却还正是深夜,窗外树影幢幢,她吓得冷汗涔涔。
因为是第一次杀人,还……还一次杀了三个。
她清楚地记得,一个是被她用木匣子砸死的,两个是被她用刀捅死的,梦里白花花的肠子,殷红的鲜血和满地死不瞑目的尸首,她忍不住躲到墙角缩成一团,小声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人,可是骤然杀了这么多,昨日夜里是李循搂着她睡,她睡得虽不甚踏实,却也未曾做这般可怕的梦,甚至那些血腥的场面都几乎要在脑海中销声匿迹。
如果不是今夜的这个梦,她甚至都要忘记了自己曾杀过这么多的人。
沈虞抹干净眼泪,下去点燃了一盏灯一直守着,她不敢睡,只怕入梦又是那些可怕的场景。
心里还无端地对李循生了怨恨,他怎么可以不理她,她怕得要死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呼呼大睡呢!他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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