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憋着笑摆手道:“不必不必,那就这么着吧,殿下,明日午后,未时一刻南山湖见。”
“信守承诺是少年人修身的良好品德。”
“殿下放心,我怎么敢耍你呢。”
没见过李循之前周澄还觉着这位太子殿下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负心寡情,今日一见,啧啧,竟还是个万分不解风情的,不会开玩笑也不禁逗。
少年将装满了糕饼的攒盒抱在怀中,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不以为意,就笑嘻嘻又吊儿郎当地对着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
“殿下,属下怎么觉着这周家小公子不太靠谱呀。”陈风从门外走进来道。
李循把玩着手中羊脂玉扳指,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在河东可寻有着叛军的踪迹了?”
听到“叛军”二字,陈风的神色一凛,叉手道:“回殿下,未曾,不过属下已命人去河西、山西一带继续搜寻,严查路引,校对户籍,想必若李佑还活着,总有一日会寻到他。”
当日颍州城破,李佑在李循带人攻入城中之前便一把火烧了含章宫,大火接连烧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只在火海烧过的狼藉中发现了李佑和他的侍从们烧焦的尸体,仵作验尸过后说是服毒自尽。
但崔徵在李佑身边效力了那么多年,李循不信李佑不会这易容之术,尸体被烧焦之后容颜根本无法辨认,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死遁。
“你能想到这里,李佑又怎会想不到。”
李循将玉扳指戴回手上,负手望向窗外楼下人来人往的人群。
“继续在江南盘查,这次不止排查路人和可疑的商队,”他凤眼微眯,“每一家每一户,都不许放过,宁可错杀一千,不许放过一个。”
这一次,他势必要将李佑这只毒瘤拔除,挫骨扬灰。
*
青花缠枝博山炉中香雾袅袅,采薇揭开盖子,用小木夹夹出一块木樨香丸投入炉中,淡淡的火光一明一灭荡漾出缕缕青烟,香气盈满了整个房间。
“……表姐,南山湖的景色真的很美,比芙蓉园还要美,那里有一大片枫林,名为烟水寒,每年入秋都有许多游人去赏玩,枫林的尽头就是南山湖,每天的清晨或是夜里烟笼寒水月笼沙,当真是美得如诗如画,表姐最爱吟诗弄词,一定会喜欢南山湖的是吧?”
沈虞将斫刀放在案几上,换成一把更细弯一些的小刀在琴板细细雕刻着,“你究竟是想带表姐去游玩,还是有什么旁的目的?”
“瞧表姐这话说的,多生分呀,自然是想带表姐去玩儿呀。”
“小滑头!”
沈虞用手指轻轻敲了一记周澄,“是不是那个人叫你想办法将我哄骗出去的?”
周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沈虞猜出来,还梗着脖子狡辩,“什么那个人呀,我都不知道,表姐再和我打什么哑谜?”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去。”
“哎呀表姐,你怎么就猜出来了?我以前也常常带你出去玩儿呀!”周澄气馁,趴在书案上蔫巴巴地吹着眼前的一沓薛涛笺。
沈虞将纸笺拿走,“你的口水可不值钱,别给我吹坏了。”
“表姐你真不去吗?表姐表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周澄一把搂住沈虞纤细的胳膊,不住地询问撒娇。
“你需得告诉表姐,他应许你什么了。”
沈虞放下手中的斫刀,将少年按在椅上,正色道:“我跟你说阿澄,他不是寻常人……”
“我知道,不就是太子嘛……”
好吧,现在连澄哥儿都知道了。
沈虞叹了口气,“你既知晓他是太子,就离他远一些,他能在夺嫡之争和两王之乱中扶植今上登基,可不是什么良善重情与好拿捏之人,你最好离他远一些,不要总想着他给你的那些好处,表姐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周澄说道:“表姐,我都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自己想想,姑父自来便是个闲散惯的只爱章台走马,咱们周家也不是什么豪门世家,爹爹只是杭州一地方长官,太子算计咱们两个又能拿到什么好处?”
“我知道表姐心里对太子还有芥蒂,自然,我是表姐的弟弟,是永远会站在表姐这一边的,可是只要太子有一日不肯放弃惦记着你,表姐的麻烦就一日不会少。抑或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不知哪一日就撕破伪装强抢表姐你入宫,到时候你又怎么办?”
这些……沈虞还当真没有考虑过。
“他,他应当不会的。”她低声道。
“人心易变!刚刚表姐还劝我不要讲他想的太简单,如今你也钻牛角尖了不是?”
周澄站起来将沈虞扶到椅上,一本正经道:“不如就趁机讲话说开,即便是说不开,也好趁机揣摩揣摩他的心思,日后万一真有什么事,咱们也好早作打算不是?”
沈虞忍不住抬头,少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中满是关怀,原本白皙柔和的下巴已隐隐有了几分刚毅果敢之色。
沈虞努力踮了踮脚跟,发现少年肩头亦是几乎与自己平齐。
澄哥儿长大了。
沈虞感叹,她抬手摸了摸周澄的脑袋,替他将鬓角的碎发收拢到一处,声音轻柔地道:“澄哥儿,谢谢你,谢谢你能为表姐思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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