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都能抛下新妇的男人,恐怕世子妃这般在雨里淋湿了他都不会怜惜半分。
也不知主子这是何苦。
待差不多三更天的时候,冻得昏昏欲睡的青竹忽地听耳旁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开门声和散乱的脚步声。
散乱中有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鹿皮靴踩着雨水发出“嗒嗒”的响声,不过一会儿,人就到了眼跟前。
虽然早有准备,可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瞬,沈虞的呼吸还是如同停滞了一般。
她撑着伞快步走上前去,在他的面前停下,痴痴地望着他的脸。
漆黑的夜幕下,男人的脚步被挡住。
侍从们替他撑着伞,有雨丝擦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黑夜里目光晦暗不明,一身玄衣将他衬得威严不可直视,青竹不敢抬头,只跟到沈虞身后乖巧立着。
他生得很是高大,眼前的女子只能仰头望着他。
只是她面色苍白若纸,不用想便能猜到,定是在夜雨中站了许久。
她不说话,他也不问。
李循只看了沈虞一眼,淡淡收回目光大步向前走。
他就没给她跟着的机会。
沈虞跟着他的脚印一步步如游魂一般气喘吁吁地跟到李循的琅玕院,听到身后的青竹失望地埋怨:“唉,世子怎的也不去盈月院……”
她才猛地顿住了步子。
过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来。
原来这里是卫王府……
青竹提前带了一套干净的鞋袜外衫,扶着沈虞去了旁边的耳房更衣,一边招呼了个小厮去膳房将灶上煨着的姜汤与小食端来。
换好衣衫后沈虞便接了小厮送来的食盒进了正房,李循的侍卫奴仆并未阻拦。
屋内烛光摇曳,温暖如春,燃着好闻的松柏香,沈虞慢慢走进屋里。
窗下书案,李循正静静地端坐着看手中的文书,他身形修长,腰背挺直如竹,适才着的玄衣脱下后换上了一身干净而家常的白袍,暖黄的灯光下,衬得平素冷冽的眉眼都柔软了许多。
沈虞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缓步走到李循面前,将姜汤端了出来。
姜汤泛着淡黄色的润泽,冒着清凉的香气,是她亲自熬的,在膳房跟着老妈妈学了许久才熬出来的。
指尖冷得有些麻木,沈虞搅动了一会儿散热,见李循依旧紧抿着唇角不曾看她一眼,微垂了眸子,将姜汤摆在了他的手边。
“世子,趁热喝驱寒。”她轻声道。
“回去。”李循看也未看一眼。
然而沈虞一动不动。
李循无疑是个冷酷的男人,即使两个人已成夫妻,他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笑脸,甚至是些许温柔。
她怔怔地望着他这张终于有了几分温和的侧脸,只想多留在他身边一刻钟,多看他一眼……
“你还有事?”李循终于不耐,冷声问。
沈虞摇头。
她的面色明明十分苍白,湿漉漉的杏眼却含着缠绵的情意,在李循看向她时,她仿佛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似的,依旧抬头灼灼的盯视着他。
“看够了没有。”
李循彻底冷下了脸,“滚出去。”
“好。”
沈虞仿佛没有听懂他的厌恶和不耐烦,依旧是温柔的。
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喜欢她,不过她也不在乎。
“世子,妾身还为您准备了宵夜,您若是饿了,可以用一些。”
李循自然不会应她。
沈虞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李循答复,便拎了食盒,准备离去时,无意看见李循的手背上有道血痂。
似乎还是新伤,没有上药,又在外头淋了雨……沈虞迟疑了下,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想着提醒一句,“世子,您手上的伤……”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碰李循,可是李循却误以为她想要触碰他,手掌一扬,就听“啪”的一声,沈虞连带着案几上的姜汤一道被推到了地上。
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尽数洒在了手腕上,烫起一大片红痕,瓷盏碎裂,沈虞的手掌按在破碎的瓷盏上,顷刻间便见了红,疼得她闷哼一声。
青竹在外头听见动静,慌忙跑进来。
她适才没在屋里,进来时便见沈虞倒在地上,主子费心熬的汤也洒了,碗也碎了,而旁边那个高高在上端坐着的男人不仅动也不动分毫,眉眼中更多的竟是不耐!
她咬着牙将地上的沈虞扶起来,声音带了点哭腔,“世子妃,您没事吧?”又看向李循,咬唇道:“世子你——”
“青竹。”
沈虞有气无力地打断青竹。在雨中站了半夜,又伤了手,此刻若不是还有青竹扶着,她当真是没了半分气力就要倒下去。
“是妾身疏忽。”她低了头,沉默地去捡地上的碎瓷。
青竹吞下泪水,帮她收拾残局。
“陈风。”李循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刻应声走了进来,对沈虞恭敬道:“世子妃,您先回去吧,这里属下收拾就成。”
沈虞抬头看了一眼李循,李循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冬日的寒霜,光是看一眼便叫人心里打个寒颤。
知道他不喜欢她,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讨厌,连碰他一下都令他觉得是最大的屈辱。
她苦笑了一声,“那便劳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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